于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粮城,窝在破烂市场偷偷摸摸谋求生机。
他把抽剩一半的烟在地上按灭,重新放回烟盒里等下回馋了接着抽,看着人来人往的过客叹声谎道:“这边不是省城么,我合计这大地方,画能好卖。谁知道这破画哪哪儿卖不出去!”他“哎”了一声,“没念书真不行,我要能上高中大学,下来就能当个老师,你看旁边学校当老师的多富态,哪用遭我这个罪。”
“念啥书啊?你这不念着书呢么!”小赵把甩到韩骤腿上,恰逢有人去小赵摊子前看衣服,他便搬着板凳回去,“现在当老师的都下海做买卖了,没下海的也都羡慕咱无拘无束,你还想上学,傻子才想上学!”
“他们羡慕他们的,反正我想当老师。”韩骤打了个哈气,翻着那本小人儿书,接着之前的地方继续看。
秋去冬来,韩骤的画没卖出几幅去,多亏画行那边给结了一笔款子,全家人这才没饿死。后来韩骤也弄了点皮筋、卡碟什么的杂货,跟画一起带着卖,那一年里生意实在不错,韩骤跟他哥在C城租房的日子过得也渐有起色。
谁料好景不长,97年的时候接连爆发了下岗大chao,领不到工资和下岗的工人只能四处寻找新的出路,就比如破烂市场吧,买东西的人少了,卖东西的却多了,韩骤的买卖一夜间被打回解放前。
“狗哥,这件衣服给你吧。”小赵把一件灰色的日本西服装塑料袋里,放韩骤眼前。今天是他最后一次在这摆摊,开了春他就要远走南方谋生路了。
韩骤接过那件二手西装,撑开袋子往里瞅了眼,朝他扬眉,“谢了啊。”
“谢啥!”小赵盯着他玻璃板下压的画,在他背上拍了一把,“你这玩意在这种地方卖不出去,叫你去美院附近的文玩市场摆摊你也不干,实在不行……你也撤吧!”
韩骤笑了下,叼着烟从玻璃板下抽了张小画,卷吧卷吧包报纸里送给他,“哥们没啥值钱的,这画你留好,等老了当个传家宝。”
“Cao!”小赵笑着把纸卷夹在腋下,对他摆了摆手,推着一车洋破烂离开了破烂市场,“回见了狗哥!”
“回见猴儿弟。”韩骤望着他去的背影,在茫茫白雪里一点点变小消失,感觉眼角让北风刮得生疼。
一周后破烂市场来了个人,那人穿着土黄色的夹克式羽绒服,眼睛雪亮的就是长相老成,大约是二十七八到三十五六之间,反正看不出具体年龄,他在各种摊子前找,行步匆匆像在找什么,最后终于停在了韩骤跟前。
“小伙儿,你这个画怎么卖?”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
韩骤吸吸鼻子,坐矮板凳上,抱着胳膊仰脖看他,“看你想买哪幅了。”
“全都要呢?”那人笑着蹲下身来,伸出一只手,“鄙人许广茂,何城街那边最大的画行就是我开的,你要有空,我想请你去我那坐坐,吃个饭。”
韩骤瞅着他,好半天将手伸出来跟他握了下,“等我收拾收拾东西。”
韩骤把摊子上的东西送后面乐器行寄存,店里老大哥是个记性极差的脸盲,认了他一个月才勉强记住脸,他跟大叔打了个招呼就随许广茂出去了。
许广茂开了个火柴盒子似的黑色桑塔纳2000,韩骤坐在副驾上四处打量。许广茂扔给他个橘子,说:“喜欢啊?”
“嗯,喜欢。”韩骤剥着橘子,没掩饰自己的喜欢。
“喜欢你也买。”许广茂把车拐出破烂市场一带,“用不上两年,别说这个,奔驰你也能买。”
“呵!”韩骤感觉这人实在挺狂,但不知为何对他就有种莫名的信任,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卖画?”
“我不知道,我随便溜达看见你的。”许广茂扔给他一盒中华烟。
“快拉倒。”韩骤点着烟,想起这人在市场里找人的情景,揶揄道:“这点真诚都没有,那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许广茂呵呵地乐着,撩着眼皮儿看他说:“还挺Jing!”
许广茂今天本来有事,途中碰巧遇上了路障,他只得拐一下走另条必经路,开车时候前面搬家车上飞出一张画,正巧就被风吹到了许广茂玻璃上。
许广茂随着chao流兴起做艺术品也有几年了,可以说慧眼独具,那画一看就不是俗货,他当即就超了前面的那车,找到搬家车主询问来由。
搬家的其实就是小赵,许广茂看到的也是韩骤送他的画。小赵不知道许广茂要干嘛,因为着急出城所有一开始还没想搭理他,但听这人愿意花一万块钱买这画,便二话不说给他指了破烂市场的路。
就这么,小赵还没出城,就欢天喜地成了万元户。
韩骤听许广茂讲这些,脸上的表情很舒展,倒是宋医生听得心里毛毛的。
按理说DID患者在被催眠时,主人格会自动清除掉虚假记忆,也就是说韩骤现在讲述的这些过往,全是实话。
但怎么可能呢!
韩骤复述的这两段记忆,出生时间分别是1976年和1989年,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