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提笔写信,低眉一猜便知是给李祁的,上前轻轻将药碗搁在书案上,低声道:“殿下先喝药罢。”
李泱的信已只剩末尾几行问安,见晏晏过来,他将最后几句写完,依言将那药饮下,又在适才所书的信上看了一眼,忽然笑道:“阿姊说七月打算要入京来接孤回范阳呢。”
他说着把那封信折好递给一侧的僮仆,起身往外行去,出门后便看见石路苔新,古树森森,想起近来多雨,心下一欢,仿佛将来便无溽暑一般。
此刻晏晏已命人将那药碗托盘收拾了,在书房内见李泱未披大衣就在庭院中站着,连忙在书房中他取了那件回来时穿的大氅出了门。她匆忙行至李泱身侧,为他披上那件大氅之后方出了口气,埋怨道:“殿下当真是高兴糊涂了,这样Yin凉的天气也不披外裳,若冻着了怎么好。”
李泱笑yinyin地任晏晏为自己披上大氅,握住她的手道:“晏晏,孤是当真高兴。你可知道这长安城里甚么人都有,纵有景光之流,孤也常常不得安枕。虽说阿姊只是打算,孤也觉得安心。”
听得此言,晏晏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低声道:“奴知道殿下在这里住的不喜欢。有时候奴望着殿下念着阿郎娘子和长公主,万别教他们挂心,可有时候看着殿下一直忍耐着,又觉得不如将这里的事都说给范阳家里,教他们早早地接殿下回去才好。”
“孤又何尝不是这样想。”李泱默然片刻,伸手扶上庭中古树,恍惚道,“孤是十岁才来长安的,那时孤已有察人之意,尚且过得左支右绌,阿姊自幼如此,又无阿爹在范阳权势相慑,是怎么过的呢。”
晏晏眉梢一动,似要说甚么,思索良久方将这股念头按下,低声道:“长公主性子与殿下迥异,自然无人敢欺负她。殿下性子总是这样和软,所以易教那些人轻视。好在有阿郎与长公主在,总是无人敢惹到殿下面前的。”
李泱轻轻一叹:“阿姊那样也未必便好了。孤从前听说她在安西围困吐蕃军队,致使吐蕃人怒而屠城……”
一句话尚未说完,他便听见府中前院的响动,看向身侧的晏晏,见她亦不明所以。那前头的动静很快就停了,府中管家匆匆进了庭院,向李泱禀告道:“阿郎,太子殿下来了。”
李泱不想竟是李昉,不免有些疑惑,正要开口便见李昉跟着管家跑了近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黄门和侍卫。
李昉跑到李泱身边,拉住他垂下的手向那些黄门与侍卫道:“孤已经好端端地看见楚王叔了,你们只管回去好生与阿爹交差便是。”
领首的黄门是苏严,苏严听完李昉的吩咐连忙应下,似有深意地看了李泱一眼,很快便垂下眼睫道:“楚王殿下安好。方才郎君从大雁塔下等大家与谢司空下来,便说因着出宫不意,想要来殿下这里住一晚。大家已然允了,还请殿下多照看郎君。”
李泱不知何故,便颔首应了,亲自送了苏严等人出府,见李昉似是松了一口气,不由更是疑惑:“观音奴遇到甚么事了?”
李昉见他身旁的仆从甚多,垂首想了一想,继而仰面笑yinyin地向他道:“楚王叔带孤到书房去罢。孤有个新鲜玩意儿,等不及要给楚王叔看。”
见他这样说,晏晏早遣散诸仆从,走在前面引路。等李昉与李泱入了书房,她又亲自将轩窗阖上,看着房内再无旁人才出门,掩上门时回首笑道:“郎君晚上要歇在哪里,奴也好去收拾。”
李昉语气平静道:“不必费事另收拾房间,孤今日要与楚王叔一处歇息。”
因李泱最近生了病,晏晏唯恐过了病气与李昉,便下意识地看向李泱,果见他温和道:“孤近来生了病,夜里睡得不好,观音奴还是另寻个房间罢。”
李昉却很是坚持:“孤不怕。”
于是李泱笑叹了口气,向晏晏摆了摆手:“便依了他罢。”
李昉等晏晏应声退下,书房里终于只剩他们二人时,终于卸了力道,蓦然上前抱住李泱,放声哭了起来。
李泱何曾见过李昉如此作态,唬得一时不知如何,只好轻轻回抱住他,柔声道:“观音奴怎么了,孤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这是在哪里受了委屈,只管告诉孤。”
他不说还罢,此话一说李昉便更是委屈愤懑,心头对谢洵的恨意如草般疯长,良久终于止住哭声,咬牙道:“谢洵,孤要杀了谢洵。”
许是自己语中冷冽之意深重,李昉清楚地觉出李泱身子僵了一僵,不由将他抱得更紧,有些惶急道:“楚王叔会帮孤罢。孤听苏严说当日楚王叔留在长安,便是谢洵向阿爹进言的。”
李泱沉默良久,末尾只轻轻抚了抚他的肩背:“观音奴别哭了。”
那语气中轻微的松动立时便教李昉听了出来,却也已经明白李泱不会助他。他手指一蜷,眼底的水汽使得原本的恨意模糊了许多,仍旧抱着李泱,声音沉闷道:“谢洵是阿母的兄长,孤也不想做的太过,方才是说的气话。并不必非要杀了谢洵,将他黜落,出外做个观察使也就罢了。”
李泱将他的手握住,带他往书案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