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在唱儿歌。
青阳停下脚步,敲着铁钵子的小孩子转过弯来,正好是迎面走来,呼吸吐出来寒凉的白汽。
是在街上捡纸元宝的孩子,鼻子下两行血迹还没擦干净,寒夜里冻成两笔短短的墨笔。
他脸颊冻得发乌,穿的鞋子也破了,露出两三个小趾头。
他是看不到他的,敲着铁钵子,唱着悠长的歌谣,擦肩而过。青阳不知怎么的,盯着他看了好久,直到他消失在街那头。
他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特殊。
一种与他截然的,却又莫名契合的气息缠绕在小孩子身上。他能清晰地看到他身上交织的命运线,全是黯淡无光的,代表着糟糕的命运,一般人有一两条是这样的是正常的,但是小孩子浑身上下交织的命运线没有一条是好的,这就很古怪了。
他想看个究竟,于是跟了上去。
没什么出奇地,小孩子走完该走的区域。回到自己破破的小房子,屋顶漏星,四面通风,被子看上去是芦花被子,不保暖。
小孩子蜷缩在被子里,尽可能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没用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青阳坐在他床边,一根根地挑开他的命运线看:上一世,他是一个富家公子,含着金汤勺没几年,富家忽然破产,妻妾离散,作为幼儿的他得了水痘,早早夭亡。
上上一世,是一个苦读了一辈子都没能考取功名的读书人,读到头发花白,两腿打颤,童生的功名都没能捞着一个,被乡里人取笑一生,抑郁而终。
上上上一世……他挑了好几根,没有一个好结果,一世比一世命运凄惨。
很不对劲。
就算是穷凶极恶,犯下滔天大罪之人,顶多经历十世苦难,也就够了,第十一世不说如何富足,至少平淡安稳。但是这个小孩子,连着二十世,命运都很惨。
像这种情况,他绝对会有所感应的。
为何他丝毫没感觉到?
他正疑惑间,忽听到附近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呼:“走水了!救命啊!”
一下子附近的邻居全被惊动了,这附近的人家住的都是木头房子,一家走水,几十里的人家都跑不了。一下子不管是大老爷们还是妇幼老弱,全慌慌张张地披着棉袄出来打水灭火。
火窜得很快,没一会功夫便舔上了起火人家邻居的房顶,邻居把水桶一扔,当场绝望大哭,其余人更加拼命,乱叫纷纷。
小孩儿自然也被惊醒了,起床气还很大,迷迷糊糊半天都不肯起来。直到有人嚎叫着:“灭不了了!烧起来的是榨油坊,我们完了!”
小孩儿揉揉眼睛,翻身坐起,被赤红的火光闪花了眼.他怔了一下,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好暖和。”
青阳心一动。
这话要被别人听到,必定会觉得这孩子冷血无情。
可他眼睛里很干净,干净得让青阳不忍苛责他。
他真的太冷了。
小孩儿裹着芦花被,穿上鞋子踢踢踏踏地下床,走出屋外一看究竟。探出头来方知不对。
空气里一股子猪油的香气。
榨油坊起火了,油坊老板的婆趴地上捶地大哭,嚎叫着老公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他东看看西看看,脑袋又缩回去了。
火是在街对面烧起来的,反正烧不到这里来。
他躺回去接着睡,躺下才没一会儿,一半大的少年破门而入,气势汹汹地扯开他被子,旧旧的被子一下子撕裂了,干瘪到发黑的芦花散了一地。
一瞬间青阳看到了马上就会发生的事实:少年们是榨油坊家的邻居孩子,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理由是小孩儿没大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没提醒到人们,所以酿成了这出惨剧。
然后是扇巴掌,殴打。小孩儿就在拳打脚踢中渐渐停止了呼吸。
可事实呢?
小孩儿喊了,但是老板娘照看自家孩子,压根没放在心上。
新炸好的猪油放在窗台上,窗户半开着,冷气钻入,将油脂一寸寸冻住。
一只饥饿的黄鼠狼闻到油香,它先爬进了厨房,吃饱了香脆的猪油渣,然后顺着香味找到了放在窗台上的猪油罐。
猪油罐很沉,黄鼠狼推翻了猪油罐,舔了几下便弃之不顾,临走时一尾巴带翻了油灯。
圆鼓鼓的猪油罐正好与油灯滚到了一块儿。
油灯烤化了猪油,猪油助长了油灯的火势,两相配合,越来越大的火吞噬了桌子,窗户,最终将整座榨油坊吞没,包括醉酒不醒的榨油坊老板。
撕被子的少年二话不说,上来就是几个巴掌,厉喝:“说!你今天是不是偷懒没喊夜?”
小孩儿还迷糊着,被他一巴掌打醒了,立刻叫起屈来:“没有,我喊了!”
“就知道偷懒!”少年用力推了他一把,小孩儿脑袋重重磕上床边,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还哭!”少年又重重扇了他一耳光,“你知不知道榨油坊的老板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