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承诺兑现了,我帮陆新棠抓住了那百分之二十五的几率,而这个数字在摇号后变成了百分之一百。分班名单一出来,陆新棠很失望地叹了口气,两个相差甚远的数字意味着我和他第一次长距离分隔,这个定义同时包含了时间与空间。
他想考上二中的原因就是虽然这是一所寄宿制学校,但离家里比较近,可以选择走读。他一定以为我也这样想。
然而我对爸妈说,我想住校。
他们欣然同意了,因为这是我拿之前约定好的奖励换取的。陆新棠有些为难,我说哥,你想住校就住校想走读就走读,不用考虑我。
说这话时我带着冷淡的笑意盯住他,他躲开我的眼神,半晌说算了,我想每天回家住。
我知道他为什么拒绝我的暗示。因为他在怕我。
整个无聊的暑假我都在折腾他,变着花样找机会跟他独处,偏偏这种事情他没法跟爸妈控诉。我熟悉他的身体,也慢慢觉出了腻味,他在我眼里开始变得跟这个漫长的暑假一样无聊,我想尽快摆脱这种没有起伏的生活。
开学第一周,我终于在宿舍楼下的小花园里再次见到了韩嘉宁。二中有老师会私下里开班授课,他就是我在陆新棠上的那个数学预科班里认识的,有一回我打完球顺路去找下了课的陆新棠一起回家,他跟陆新棠有说有笑地一起出门,第一眼看到他我就觉得这人长得特舒服。
是那种没有任何攻击性的长相,白白净净眉舒眼顺的,挺小巧的一张嘴,亲起来肯定软和。眼睛圆圆的,像我家楼下养的那只萨摩耶,浅褐的瞳仁,偏小的骨架,典型的南方人。我按动捷安特的车铃,陆新棠应了一声,跟身边的人道别后小跑过来,跳上后座之前我问他刚刚说话那人是谁,他说叫韩嘉宁,嘉兴的嘉、宁波的宁,以前是四十九中的,也是指标到校生。
我说哦,这样啊。等到他下次放学时我特意换了件干净的衬衫,照例骑车来接他,但是提前了几分钟等在预科班门口,韩嘉宁果然又跟陆新棠一起出门,这回韩嘉宁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上面有一个“艺术人生”的logo。我们在门口闲聊了几句,末了我问韩嘉宁怎么回家,他说自己暂时不回,还要去练舞。
哟,舞蹈特长生啊。我笑嘻嘻地对韩嘉宁点了点头,拽了下陆新棠的袖子,说那我跟我哥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韩嘉宁嗯了一声,眼神在我与陆新棠之间游移,好像不明白这个体型差为什么陆新棠是哥哥而我是弟弟。我没再说什么,按动车铃一踩踏板,保留疑问才有下次对话的契机。
这么一来二去地就熟络起来,不过除了预科班放学后那点时间我没跟韩嘉宁有什么多余接触,直到开学之后分完宿舍,我发现他也住校,于是约他在楼下小花园碰头一起去食堂吃饭。远远地我喊了一声嘉宁,他转头望过来,圆圆的眼睛显出一种很乖觉的情态。我笑着说宿舍东西多,我理了一会,他说陆新棠没来帮你吗?我说我哥又不住校,为什么要来帮我。
他很惊讶,说你们兄弟俩不是关系很好吗?我说对啊,那也不用面面俱到吧,宿舍楼电梯又坏了,我难道要他爬上十七楼?
我们在食堂随便打了份饭,吃完后去学校超市采购生活用品,聊天中我了解到他从小就学舞,但还真不是走艺术特长生进来的,如陆新棠所言是指标到校,为此还停过一段时间的舞蹈课,开学后得靠周末通通补回来。
因此他也格外忙碌,平时在学校里上文化课,周末除了写作业就是练舞,周日下午最后一节舞蹈课上完刚好赶上学校晚自习,他练舞的艺术机构离学校挺近,就两站路,于是我捷安特后座上的固定乘客从陆新棠变成了韩嘉宁。有好几次舞蹈课拖堂,纵然我踏板踩得风驰电掣也顶不住时间太紧,结果是双双迟到,分别站在各自的教室门外罚站半小时。
我俩教室同楼层但是门对门,隔了长长一道走廊的距离,我看见他站得累了靠着墙蹲下来,小小的一团缩在那里,松松垮垮的校服将他裹成一只草莓大福,盯着地面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注定不得而知,可是面对另一个问题,我必须得回答。
韩嘉宁有些喜好我一直觉得挺矫情的,他喜欢一切反季节性的东西,比如非要在冬天吃西瓜草莓和芒果;夏天不吃冰棍儿偏要吃火锅,又不能吃辣,清汤寡水地涮下去——这一点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了维持形体拒绝一切高糖高脂,却又喜欢那个味儿,我给他买的零食从来是我九他一,他就吃个新鲜,剩下的全进了我的肚皮。长此以往我的腹肌差点没被脂肪尽数覆盖,我不得不加大运动量来延缓肌rou消失的速度,唯一的好处是校运动会拿到一点名次,惜败给隔壁班的体育生。
我把奖牌挂在韩嘉宁的脖子上,哼着歌送他去上舞蹈课。他靠在我背上,脸颊的热度穿透校服渐渐渗进来,我单手脱把高高举起,手指打到旁边行道树的树枝,扯掉的香樟树叶落到了韩嘉宁脸上。
傍晚的风从我们身周快速掠过,我很享受这个时刻,虽然后面的韩嘉宁正在就树叶一事说我脑子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