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斯和王溪都是见得眼色之人,于是一个转身不再接齐敏的话头,另一个满面含笑的将母亲搀入饭厅。
饭厅里头的四角桌上是一个烫金喜寿纹路的紫陶汽锅,齐敏欢欢喜喜地坐了下去,齐母坐南,齐斯坐了另一边,对面齐敏的一个妹妹也悄然落座,王溪自然站着在桌边伺候。
齐母和悦道,“你也坐,不必在旁虚设了,同你小姑子一道,家里本没有长辈,不必如此。”
王溪笑道,“今日已在内府里头吃了些点心,我先张罗摆上,再吃去。”
齐母也不强,只含笑略颌首,王溪熟稔地掖着衣袖,从丫头手里接过一块夹棉的绢子,将锅盖揭开。
蒸腾腾的热气冒了出来,煮的涫沸的汤水在里头翻冲,好些灰黑的家蕈冒了头又钻了下去,竹荪都浮在上头,一个个泡发得润头润里的,且汤头浓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齐敏性子急,待拿漱盂的丫头一转身,便拿起筷子,夹起来略一吹就往嘴里头送。
“规矩都给你惯没了……哎……小心烫着。”老夫人皱着眉头看着女儿火急火燎的模样。
“她是铁口铜牙,自然烫不坏的。”齐斯夹了个酥油葱黄的鸡块子,在锅边滤干了烫油才夹至碗中,细品细尝了起来。
老夫人爱女心切,竟不动一筷子,只夹了些疏小菜略嚼着,王溪本要帮着布菜,见齐敏一夹一个准头,忽剌剌地就往喉咙里头咽了,真如风卷残云一般,锅上的竹荪顷刻间便所剩无几,看她这里着实也插不上手去,也只能去照应些旁的。
齐母皱着眉,抚着女儿的肩头,虽是唠叨的话,却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你瞧你,若得了个厉害婆婆,可不是连我也一道要编派进去,你这吃相,如何像一个府小姐,简直……简直……”
齐敏嬉笑一下,“母亲可不能全怨我,谁叫母亲只得了我一个女儿。再说我在外人面上可从来没坍了台,要出丑也出在家里头,您心里头最是清楚的,可别冤屈了我,再说了,”齐敏突然规矩地坐好,抽了一块帕子出来,略擦了擦嘴,又端了正经拿筷子的手势,装模作样,慢条斯理地忸怩道,“若是我日日恁般模样,还如何同母亲亲近得起来。”说罢自己先笑起来,往齐母怀里头扎去。
齐母也乐了,笑不住,齐斯是见惯了的,只含着笑自顾他从从容容的夹菜吃饭,正要举杯自饮时,却被齐敏劈手夺过去道:“你倒是高兴,自己个儿喝,偏偏不遂了你的意,说,你刚可是笑我来着?”
齐斯也不伸手去抢,只一副任意的派头,低着头,挑了眉又叹了口气。
齐敏越发不乐意了,嘟囔了嘴,“什么意思。”
“罢了罢了,好妹妹,你给我罢。”
齐敏见了,嫣然一笑,双手端着杯盏,“奉敬二哥哥一杯。”
齐母见儿子接了杯盏,面稍转肃了些,“同你哥哥如何好这般不敬的。”
“也就同二哥哥这般,”说到这里突然抬头看了下王溪,眼珠子一转溜,知道亲疏远近这一层没有虑着,又怕嫂子面前生了芥蒂,故而推说,“大哥哥敬还敬不过来,自然不会这般。”
她说起来一番别扭,王溪只作不觉,丫头正端了一个加汤水的粉彩碗,她正巧接过,隙见瞥到一双纤细的手夹着筷从对面伸过来,只可惜不过一个巧字,那斜边的人更快一些,那锅汤面上漂着的最末一个竹姑娘,也被齐敏捞了过去,那纤细的手稍稍一顿,又缩了回去。
王溪将这细处看入了眼里,只见齐玫唯唯诺诺,甚是小心地坐在那里,大有委屈了她的歉然,于是从锅里夹了一个蕈子,放到她的碗里,“二姑娘,来。”
“谢嫂子。”齐玫倒像是大族小姐,欲立起来,又正经谢过,致意后放到嘴里,拿着帕子,慢慢嚼了数下才入的喉。
老夫人此时也觉得疏忽,对着齐玫和善道,“你也多吃一些,同你姐姐一般放开了吃才好。”
齐玫放下筷子,双手放在膝上,做听话的样子,应了“是”。
席间热闹非凡,齐敏吃顺畅了便开始说她在北边的趣事,她本就善于言辞,绘声绘色间将老夫人也说得乐呵呵的,王溪猜度她母女两人晚间要有体己话说,于是先告了前头有事,走了出去。
出了门,早有两个掌灯候着,仔细一瞧却不是齐母屋里的人。
“正巧了,给嫂子引夜路,也不必再劳母亲这边的人。”
回头一看,齐斯正下阶来,王溪会意,这原是齐斯带来的,暗忖他虽未娶妻,但平日里头事事周全,倒不知是谁的功劳。
王溪放缓了脚步,齐斯带着的人在前,她领着菖蒲还有映月在后头,齐府里头油盏照不见的地儿都挂了四角灯,掌灯的虽离的远些,却也无甚妨碍,丝毫没有趑趄着脚。
齐老夫人的院子在齐府进深处,挨着的就是平日里头赏景的读画轩,中间隔了一个些假山花木的景致,透了月洞门便能望见,掌灯的从花台旁边绕过去,快要走到读画轩下廊的拐角处时突然停下步子,躬着身行了个礼。
只见齐斯先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