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秦业他娘发赏已毕,齐母挥了挥手,众人知他母子有话,也便都退了出去。
合扉人静,室中悄然。
齐母面色不豫,“媳妇的病到底是个什么缘故?”
“祸触风寒,如今有肺逆之象,寿方已来瞧过,春半之疾,稍歇歇也就无碍了。”
“既然如此,我如今Jing神还不算短,那些事都别去烦她,让她好好养着罢。”
“儿子不孝。”
“秦业他娘也是照看过的,如今我看媳妇料理,各事都有定规,倒也没什么。只是我想着你弟弟若是屋里头也有人,两个媳妇一道帮衬,也免得她太劳累。”齐母挪了挪藏青地妆花缎的正方小垫,“那日通政孙家的太太过来,恰巧媳妇正病着,我听她家的妹子人品倒是不错,你也在外头留意着些。”
齐靳对孙家原就心存芥蒂,于是开口,“他家仆从仗势,出门必求煊赫,想门风如此,恐女儿也染此习,蹇修之事,还需慎重。”
“哼,”齐母冷笑一声,愀然改容,“你对弟妹倒都严切,就怕你这个做兄长的自己言行不一。”
齐母话里有申饬的意思,齐靳一愣,不知其意,“儿子有何不当之处,还望母亲教训。”
“你这个年纪,又是做官的老爷,教训的话我也不敢当。你平日里要做出个管教弟妹的样子,当着他们,我也从不拂你面子。”齐母低头就了一口茶,不再说下去。
“母亲体谅儿子,儿子如何不知?无论是何品阶,在母亲跟前都是一样的,儿子不敢拿大。”
“我这个岁数,孙儿原都应该大了,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耳朵里还要听些闲话,这外头的新鲜花样是多,如今做官的每到一处有什么‘徽州夫人’,‘湖州夫人’,开口闭口什么‘如夫人’,我原都是听不惯的,但笑笑也就过去,那些人做了事,自己不检点,平白让人在背后笑话,也怨不得人。只是今儿个这笑话出在府里,”老夫人一抬眼,“别人家置个外头的,好歹也出了省城,□□,你竟公然做这等事,想我齐家为这等事让人背后戳脊梁骨,你居然还同我谈什么‘门风’,我看你连这两个字如何写的也忘了。”
这一番话说得不急不缓,只是慢慢逼上来,却让人有些禁不住。
齐靳见母亲动了怒,躬身歉道,“儿子不孝,原本应一早来禀,但因此种关节颇多,迟迟未来告诉。儿子绝未在那府上访置外室,如今在那府上仍旧是婢女从事。”
“婢女?”老夫人语气不善,“你同我说,哪家的婢女住一间院子,有丫头婆子一应伺候?”
老夫人眼看是知道情形,齐靳只好不辩。
她老人家在气头上,接着又问,“听闻荆寿方常去那里,说是什么时疫,我问他他又避而不答,我心里本就存了嫌疑,你说你是不是做下了什么孽事?”
这有些荒唐了,齐靳断然答道,“绝无此事,母亲多虑。”
“没有最好,有也容不下的。她也是……罢了,念在她父亲当年对你有恩,我也不苛责人家女儿,我只同你说话,今儿要么打发出去,要么送回去,总之不能再如此放着。”
“回母亲的话,待儿子接了顺天府的印,便将冬苑仍旧交给竹如兄,既然怕外头闲话,就先接回府里,还是做丫头,将来若事有变化,再定不迟。”
齐母冷笑,“你原早就有筹算,可知都是白Cao这份闲心,”她心思一转,继而开口问道,“我再问你一句,媳妇可已晓得了?”
齐靳点点头。
“哪里是什么风寒,我瞧媳妇的病就是从这上头来的!祖宗积德,这样的媳妇,行事大方,自己又尊重,你是如何待人家的?”
齐靳听了这话,低下头去,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同你说,真叫媳妇柔和,你若得了一个会撒泼生事的,看你如何安生?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外头传你一个治家不严,批评极坏,我看你如何做得上这个官!”
话到这上头有些重了,见儿子在下头不出声,齐母叹了口气,“罢,你要抬举个丫头我也不能管着,我今儿的意思也到了,你自个儿思量思量,既到了这府上,就要照这里的规矩,驱奴使婢这样的事,我见不惯的。”
老夫人的话不客气,但显然是退了一步,不再多言,齐靳回道,“儿子明白。”
齐母申饬一顿,齐靳也有些吃不消,四月里的啨日照得脖子里头发燥,闷闷地走出来,背着手,低着头,却是慢慢踱回院里。
王溪因自己的病,执意要迁出房来,还未商议定规,就收拾出侧屋挪了进去。
刚转过廊子,不想那侧屋的门里头出来一个人,正往外头走,可巧撞了个满怀。
那人撞得往后一个趄趔,齐靳忙伸手拽住。
待后头一个面生的丫头上来将扶,齐靳放开手,各自站定,抬头相看。
日头从廊檐上斜照下来,那直挺的鼻梁在颊上打了一重黑影,好在是姑娘,颧上有rou,不显得突兀。
“老,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