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溪见他沉yin,便想起之前他同俞四间的过节,前事沉积,一时五味杂陈,“俞四终究是我面上的亲,睿儿的事,我难辞其咎,但此事我只为母亲,并无私念。”
齐靳这才想起尚月蓉之事,目光里透了些歉意。
只见她这般提起,定是疑心他为前头的事容不下俞四。
齐靳虽同俞四有隙,但官场之上,讲究议事归议事,以赌气置气为拙,见王溪态度,于是也不说那些箴规,只明道:“此事虽然荒唐,只是母亲此时提出来,既不明说,倒也不是不可先缓一步。只是治中言谈之间,对‘夹袋’极为反感,公事上我才接此任,并无十分拿手,治中几番同我说起,只为我实心用事,我现下正要倚重此人,此为我适才所虑。”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母亲所虑之事,我量俞四这个性子,若真要摆在台面上说开了,也是吃不起这‘倚势霸道’的亏”。
没成想齐靳说得如此诚恳…
她所虑者,虽可心会而不可语答。
他却也明白告知。
王溪未接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他,目光微动。
两人都是一振,着实许久未交换目光。
沉默片刻,目光一动,齐靳声调也低沉下来,“诸事烦难,各人有各人的为难,也都只好勉为其难。这件事便有我来料理,今日听闻治中母亲只病,公私冗沉,劳夫人为我费心周全琐事。”
他言语诚恳,王溪黯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向他行了一礼。
意料之外,却又是意料之中。
恰在此时,两人都想说些什么。
只讲完此事,竟不知还有何话可讲。
两人都是人情熟透之人,不禁心中五味杂陈。
——这情分,终不知在何处伤了,竟扎到了根里。
这一头商议定了,齐靳便入朝点卯,再度面圣,却是言语温和,未提前事,且询了他情况,嘱咐他“公事宜勤,也应善自保养”,雷霆雨露莫非天恩,齐靳先是引罪自责,后又表上锡天恩,唯实心用事,以图报效,圣上觉其虽年轻,实非拘手挛足,更非“受不得半点委屈”之人,圣心甚悦。这番关窍,待回到顺天府,自顶至踵,众人也又另一番敷衍,自是不必多说。这头齐母所示俞四一事,齐靳也不得不顾虑着治中,故着缺并未做实,只暂行以借调之名,因着俞四前头伤了九门提督的外家亲眷,进了司狱里头,小军机的杂佐差事也不让他应了,只有个捐班的虚衔,听得还有一番出路,虽有些矫情,但拗不过家中母亲长辈,口里虽未十分应准,行动间却是应了。
这论理,要合官体,俞四必要到齐府“站班”一见。
这日丁瑞站在正房檐下,迎将出来。
见外头来一人,英眉秀目,穿一件半旧的灰靛缎面的薄锦袍,极挺括的玄色扎脚裤,下头着了一件黑缎鞋,身量高大。
骤然一见,竟然有些眼生,再近一些才发现正是俞四,忙上前,“给四爷请安。”他知自己略有失态,于是补道:“几日不见,四爷越发英挺了,想必是越发有历练的缘故。”
这话多少有点根由,含些指点的意思在里头,他做下人的态度却卑。
说着,哈一哈腰,伸手肃客,然后在前引路,把俞四往通往书房那头的路引。
俞四把丁瑞前后的样子都收在那里,眼见他是有些生疏了,有些脾气在身上,这前头的事还未淡,从前他跟着齐靳之时,这些人可敢怠慢。
但今日毕竟是来见,也不摆脸色,况且要见齐靳,前头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嫌隙,心里却有些紧,只是面上竭力显得平静,闭了闭眼,调匀了心气,踏进厅内。
见齐靳正伏在案上,案上展开一张供状,只两眼沉沉的看着。
俞四自然知道这是一套“矫情镇物”的功夫。
这京里山海一般的红顶,凡可畏者,必是讲官话,说官谶者。
论前途,自先要合官体。
齐靳便是这般人物。
但现如今连个虚职也挂不住,如不低头,这人生的后半程便是晦暗、沉滞、毫无前途,故而也只能忍得。
他也不唤“姐夫”,拱手作揖,“齐大人。”
齐靳脸上表情未变,只边看边思,是待一副要将这张供状看完之态。
“俞四。”齐靳突然唤了一声。
“大人。”
“之前你同我说,你要在军机里头历练,现历练得如何了?”
这自然是“明知故问”,他原本就在小军机里头杂佐,连个正式的名头也没有,好不容易捐班补了个缺,只是有个虚衔在上头,开罪了人,连点卯都不用了,只整日混在戏场子里,连冲场戏都看了下去,何来什么“历练”?
俞四也见得世面,自打定主意过来,也把心气稍沉了些,想了想答到,“不曾有所建树。”
自因冒失打伤了人,言语里也确含三分愧疚。
齐靳这才把目光望向了俞四。
“如今另起炉灶,顺天府不比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