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慢慢往下流,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立冬。
二十三岁,于他人来说,只是一个年龄而已,可换到了林沐则身上,他只知道,冬天对于他来说,只会一年比一年难挨。
今年只是刚刚立冬,太阳一落山他就不敢再出门。膝盖以下更像是随时都被浸在冷水里,寒意溜进每一个骨缝里,时时刻刻不在折磨他。
沈殊也早就感觉到了,每晚都一个人钻进小厨房里研究食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缓解一些林沐则的痛苦。
“轩竹。”沈殊拉住抱着碳筐路过的轩竹。“先生的腿疾每年冬日里都是这么难熬的吗?”
轩竹抱着筐子停下脚认真思索了一下,“这么说的话倒是没有,往年都是初雪日的前几天才会开始犯痛,今年……”他低头看了看抱着的一满篮的生碳,猛地记起来。
“今年这才刚立冬,先生就让我去将碳炉给他烧上了。”
沈殊越听越难受,林沐则现在坐诊的时间一日比一日少,可还是每日都坚持开门不肯休息一天,这才刚刚立冬,就已经难受的要点起碳了。
他知道这陵城人都视林沐则为不详,可他们谁知先生的真正苦楚……
“轩竹,把碳筐交给我,你先回去休息吧。”
轩竹打了个哈欠,心想谁去都没差,就把筐子交给了沈殊,自己转身回去了。
沈殊抱着竹筐往林沐则的小院里走,见窗子里还闪着暖黄的灯烛光,心里的一切都好像被熨平了一样。
“先生,我是沈殊。”他抬手敲了敲门。“我来给你把碳炉续上。”
里面没有动静,沈殊以为是不是林沐则又俯在书案上睡了过去,声音就更大了一些。
“先生?你在房中吧。”
又大声喊了几次,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沈殊有些着急了,放下怀里的碳筐,径直把门推开。
“先生!”他慌忙冲进去,看到的景象让他浑身的热气都散尽,凉意顺着脚底攀上来。
他看到林沐则倒在桌案下的软毯上,轮椅早就倾斜歪在一边,整个房里静得可怕。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用力地将林沐则从地上架起来。林沐则其实比他要高一些,浑身冷的像刚从雪地里捞出来的一样,沈殊心里又急又害怕。
好不容易把人放在床上,拉过一边的被子将他从头到脚裹起来,可林沐则全身都是冰凉的,被子也依然暖不热。
沈殊跑去门外把碳抱进来燃上,又脱下衣服将林沐则的上半身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
林沐则可以是笑的,可以是面无表情的,可以是严肃的。但是不能不看他,不能不跟他说话,不能……像现在这么冷……
沈殊一边给林沐则暖着身,一边不停地唤着他,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揉搓着林沐则的后背,心里的恐惧和无措快要将他淹没。
哪怕现在,自己能帮林沐则分担一点痛苦呢。
一点就好,不要让他这么难受就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沐则费劲地挣开了眼,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沈、沈殊……”声音很小,但是足够被沈殊听到。
“先生,不要睡……”
林沐则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有听到,眼皮太沉,周身好久都没有这么暖和过了,又忍不住陷进昏迷里。
沈殊眼睁睁地看着林沐则又昏睡了过去,紧张的将人搂的更紧,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确定林沐则只是睡过去之后,才替他掖严了被角,悄悄走出了房间。
他没有离开,他根本不放心离开,院子里有平时林沐则用来烹茶的小炉,他从一边的药柜上翻出来了几种药,混着老姜煮了碗老姜茶。
他一边扇着炉子下的火,手还在止不住的发抖。知道今天,他才第一次真正的完整的认识林沐则。
他一直觉得,林沐则冷静严肃的,会照顾他,只对他特别,内敛又强大。或许是这些东西蒙蔽住了他的眼,让他忘记,林沐则是一个无法自己行走,甚至可以用脆弱来形容的人。
只是林沐则的脆弱从不示人,连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也第一次认识到,林沐则到底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沈殊端着茶水回了房,屋里闷热的让他难受,可驱不散他心里的寒气。
他将碗搁在床边的矮柜上,再伸手探了探林沐则的温度,比起他当然还显得低很多,不过已经比刚刚好了很多。
“先生?先生?”沈殊试着喊了几声,可林沐则依旧呼吸绵长,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沈殊扶着他的肩膀,试着将姜茶灌进去。林沐则咽不下去,茶水顺着嘴角又滑了下来,前襟都shi了一大片。
他无法,只能从柜子里取出来一个软枕垫在林沐则腰下,让人靠坐在床头。他端起姜茶喝了一大口,又凑上去。
在他贴上林沐则之前,他一直都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让林沐则好一点。可直到他碰上这个人的唇,他才感觉到这个人原来是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