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偌大的北狄王城固若金汤,他的人别说进去, 纵是探得一点消息都困难。
一个月前, 暗桩递来消息,道虞逻突然离开王城,向西去了。
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 当然不能放过,于是姬不黩在路上埋伏兵士,想取虞逻性命,杀了他,表妹就能回来了。
没有人知道,这一千多个日夜,夜里入梦,他梦到最多的是舒明悦。
梦到她糯声糯气的喊三表哥,抬着rou乎雪白的小手往他嘴里塞饴糖;梦到她上学堂的时候不认真听课,偷偷在纸上画王八;梦到她长大之后娇艳动人,朝他浅笑时春花灿烂,却又遥不可及如疏离月光。
和亲圣旨颁下那天,她闯入了紫宸殿,哭求不要送她去和亲,她撒娇、讨好、哀求,各种方法用尽,可他只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
姬不黩后悔了。
后悔那日拒绝了她。
表妹本该是他的囊中物,却被虞逻夺去了三年。
不过那又何妨?
他会把表妹带回来,只要她回来,他会娶她为后,许她无上的权力与财富。
作为回报,她要向他献出身体和自由。
暗卫道:“探不到公主的消息。”
虞逻把她看得太严了,牙帐四周有黑云骑十二个时辰看守,别说人,纵然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没人知道舒明悦的消息。
皇帝:“继续探。”
暗卫:“是。”
可是皇帝万万没想到,探来的是舒明悦病逝的消息。
那天,是九月二十,晴空万里。
皇帝站在池塘前喂鱼,二十二岁的青年长身玉立,比起少年时容貌更俊、更美,只是周身的气势也更冷,宛如一柄无情寒刃。
登基五年,这位帝王的心思越来越难以琢磨了,周围伺候的人也见惯了他无喜无悲的模样。
陛下寡言,沉默,不好女色,也不好男色,平日没有任何喜好。
“陛下!陛下——”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打破了四周沉寂。
皇帝头也不回,“说。”
小太监细嗓悲伤,“公主、公主……”
皇帝动作一顿,倏地扭头看去。
偌大的巽朝,能被称为公主之人,只有舒明悦一人。小太监“噗通”一声跪地,挤出了一抹眼泪,嚎道:“公主薨了!”
薨了?
怎么可能。
皇帝死死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小太监身体颤抖,哭着道:“公、公主三天前薨了。”
皇帝手中的盛放鱼食的鱼碗“哐当”一声砸落在地,四分五裂。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没法后悔的,也有很多事情是人力无法掌控的,哪怕是帝王。
舒明悦死了,死得悄无声息,甚至连尸骨都被虞逻一把火烧干净了。
……
北狄人行火葬,中原人行土葬,虞逻要把舒明悦永远地留在北狄,留在自己身边。她的骨灰被凝成了一颗珠子,戴在他的脖子上。
舒明悦每天都跟在虞逻身边,魂力弱了就睡在那颗珠子里。
可是魂魄怎能不归地府呢?阎王没找到舒明悦,大为震怒,派黑白无常前来抓她,舒明悦吓得直哭,伸手就去抓虞逻。
然而那个狗东西还在翻巫书,他看不见她。
舒明悦两行清泪落下,觉得吾命休矣,结果黑白无常刚靠近,就被虞逻身上的一道金紫光打飞了。
黑白无常爬起来,大眼瞪小眼。
帝王之气,岂容他们靠近?
舒明悦也发现了,旋即娇艳的眉眼一松,跳上了桌子,两只雪白小腿晃啊晃,朝他们做了一个鬼脸——略略略,抓不到我。
黑白无常气得头顶冒青烟。
虽然人鬼有别,可虞逻敏锐,皱眉,缓缓抬起眼朝前方看去。
夭寿啦——
黑白无常被他黝黑眼眸一看,真是跪都要被吓死了,连忙抱着铁链跑了。
舒明悦倒在桌子上咯咯笑,一骨碌滚到虞逻旁边,一只雪白小手支颌,青丝如瀑垂下,另只手的指头戳了戳他脸颊,“我可以继续陪你啦。”
可是他看不到,也听不到。
还皱了皱眉。
真真是气死鬼了!
舒明悦噘嘴,恼了脸,十分不开心。
“你在看什么?”
舒明悦生气了一会儿,又扭过头,坐到他怀里,一团虚虚地雾抱着他脖颈,低头瞅了眼那本巫书。
书上的字是北狄文字,记载了北狄自古以来的大小神话传说,传闻古时大巫能通天彻地,一能事鬼神,二能消病灾,三能达天意,以人身通灵,占察来往。
虞逻看得很认真,一字一字地读,一页一页地看,舒明悦看了一会儿,便雪白小手掩红唇,打了一个哈欠,觉得有些困了?
怎么做鬼比做人还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