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瑜在三天后离开,西城门外,宋家人都来送她,除了宋堰。
宝瑜没有问为什么,宋老夫人率先开口解释了:“今天是和刘英山约好的日子,茶船也在今日到港,阿堰去了渡口,和他会盟。算算时间,采萍应该也快回来了,宝瑜,你安心等一会。”
宝瑜抱着二黄坐在马车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宋俏前一晚哭过,今早上虽然用冰敷了,但还是肿的,她上前想要拉宝瑜的手,被轻飘飘地躲过:“大嫂——”
宝瑜道:“不是了。”
宋俏再忍不住,眼泪倏地掉下来,一旁的宋正昀闭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
远处传来踢踏的马蹄声,宝瑜循声望去,是奉武。
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背后瑟缩着一道细瘦的身影,宝瑜定睛一看,惊喜地跳下马车:“采萍?”
“大夫人——”奉武“吁”了一声勒住马蹄,采萍激动得眼圈通红,没等人扶,就自己踉跄着下了马,险些扑在地上。宝瑜急忙上前,将采萍抱在怀里,她心疼地摸着采萍的脊背,不过十天而已,采萍已经瘦得和从前判若两人,圆圆的小脸变成了尖的,胳膊也像是芦柴棒一样,只剩了骨头。
宝瑜不由与采萍哭成一团,她的采萍这段时日到底受了多少罪?
“好了,时间紧,快些走吧。”宋老夫人抹抹眼泪,上前催促,“路上再说,有的是功夫。我已经和车夫吩咐过了,你们直直地往西走便成,奉文接了你的娘亲和弟弟向东来,算着时间,你们大约能在枣山会和。之后就向南走吧,去临南岛。世道马上就要乱起来了,以后我们不在你身边,宝瑜,你好好的。”
“宝瑜。”宋老爷也上前了一步,声音低低,“阿堰今日没来送你,你别怪他。他有封信让我带给你。他想说的话,应该都在信里了。”
宝瑜将采萍扶上马车,犹豫了瞬,还是接过:“走吧。”
车夫喝了声“驾”,马车缓缓动起来,宝瑜撂下了帘子,她闭着眼坐在软凳上,捏着宋堰留给她的信。她觉得自己应该是高兴的,但是不知为什么,昨晚那丝还微小的情绪,在坐上马车这刻,变得愈发深重,宝瑜忽然觉得心中酸苦得很,好像有什么她预想不到的事情,正在发生了。
马车与宋家人擦肩而过的一瞬,从被风吹得飘起的帘子间,宝瑜忽然听见了“轰隆”的一声巨响。
她回头看,只见城中的某个方向,晴空万里下,竟然飘起了滚滚黑烟。
“好像是渡口的方向。”采萍小声道。
宋堰在渡口。
“不要想那些,淮宁里的人和事,已经都和咱们没关系了。”宝瑜轻声安慰采萍。
说着,她打开包裹,把宋堰的信扔进去,并没有打算看的意思。
……
宋正昀望了望黑烟腾起的方向,眯了眯眼:“阿堰那边,好像已经开始了。”
“刘英山那厮,占山为寇,无恶不作,若是我们将茶船拱手让给他,与贼寇又有什么区别?”宋老夫人低声道,“若能借此机会擒住刘英山那贼首,咱们也算是做了件对的事,于民有益,于国有益。若以后有机会能再见到宝瑜,我们也可以挺直了腰板说一句,咱们宋家人,并不是真的冷血自私的人。”
……
淮河渡口,最大的码头处,宋堰与刘英山相对而立,河面上黑压压近百艘船只。
“宋老弟。”刘英山笑着,拍了拍浑圆的肚子,“没成想你是个这么有义气的人,为了一个小丫头,竟然真的答应了给我二十五艘船。行,既然你这么爽快,我也不是那磨磨唧唧的人。”
说着,刘英山一偏头,身后的下手递上来一本账册:“你的小辫子,还给你。”
宋堰接过账册,随意翻了翻,上面是熟悉的宝瑜娟秀的字迹,他笑了下,将账册放在怀里收好。
“那个小丫头叫什么来着?”刘英山挠了挠耳后,“叫采萍?宋老弟,你喜欢她?”
宋堰没有说话,刘英山挑了挑眉:“我也不和你揣着明白装糊涂,其实你府上那些事,我也摸个差不多了,你喜欢你那个继母是不是?”
宋堰问:“怎样?”
“你小子,是个人物。”刘英山没想到他承认得这样利落,愣了一瞬,不由哈哈大笑。他身后带来的几十个山匪也跟着笑起来。
“我见过你家的大夫人一次。”刘英山咂咂嘴,“不得不说,与你还是挺般配的,那么漂亮的姑娘,配你爹那个死人,实在是可惜了。听说她性子烈,宁死不从?这样吧,宋老弟,相识一场,哥哥给你出个主意。”
宋堰唇角弯起,垂下眼皮挡住眼中的杀意,附和着问:“什么主意?”
刘英山上前拍了拍宋堰的肩背:“跟着哥哥混,怎么样?你有钱,哥哥有人,这两样加在一起,还有谁能阻挡得了咱们?我可听说了,北边的胡人蠢蠢欲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攻下来,如今朝廷昏庸,定然抵挡不了,民怨沸腾之下,咱们可以趁机起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