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周挽筠蹙眉,“哀家要你传信宫外,让周录与柳苑打听打听君亚的去向。”
他已经一夜未归。
叶子期咬着唇死死地看着长春宫的殿门,周挽筠自然仍是不肯见他。
他的贴身内监在一旁劝道:“陛下,该回去了,午后翰林学士要求见您。万事还是要以龙体与江山为重。”
叶子期低声道:“那朕的母亲怎么办?”
她自出生就是娇养的公主,千里迢迢送来大梁,却被敌国的公主强压一头,这辈子都嫁不得九五之尊。
好不容易拼尽全力把唯一的儿子扶持登基,却因为上头压着一个手握重权的周挽筠,只能无名无分地寄居宫中。
甚至现在还被关入天牢,永不得出。
“朕要救她。”叶子期轻声道。
叶子期缓缓地扶着膝盖起身,他的贴身内监在一旁小心地搀扶着,大气都不敢喘。
他悲悯地想:你哪里还能救得了她,我的小陛下?
站在叶子期面前的是祖宗规制,十万禁军,经历过数代皇帝崩殂、颠覆过后宫前朝的太皇太后。
他要如何对抗啊?
晌午过后,玉安帝在昭阳宫召见了翰林学士王浒山。
年过而立的男人在下位向他虔诚地叩首,倘若凤溪在这里,必定会惊叫出声。
他赫然就是那天在风情苑里向诸位朝臣怒骂周挽筠为妖后,意图借用天山教势力的那个翰林学士。
那一日的朝臣聚会,他虽然提出了天山教,但那些官员们都浸yIn官场数十年,早就圆滑世故,个个都是墙头草,不肯轻易表态。
说到底,还是得靠他。
陛下的身边就只有他了。
数十年的寒窗苦读,教会了他权谋争论、爱民如子以及对皇室永远愚忠。
周挽筠就算是太皇太后,也不过是外室,她姓周不姓叶。
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女人,如何能登上高位,染指皇权?
真正的天子被欺压至此,他断不能容忍!
叶子期看向他:“那你有何办法?”
王浒山沉声道:“陛下,天下万民皆是您的子民。何不召集他们为您效忠呢?”
哪怕周挽筠手握兵权又如何?禁军拱卫的始终都是皇位。
她不会、也不敢向平民百姓挥刀。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要万民推翻妖后,哪怕周挽筠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也不得不因诏退位。
旧朝有位东明皇,他有一爱妃,受尽无上荣光与恩宠。
妃子贪图享乐,东明皇甚至不惜耗费大量财力物力为她建造奢华无比的宫殿与宝室。导致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后来百姓收紧压迫,不得不Cao戈起兵,万民暴动之下,东明皇不惜动用军队去镇压起义。
然后他就发现,原本那些软弱的平民百姓其实并不软弱,他们所想要的不过是天下太平,四时温饱,当连像条狗一样地活下去都成为奢望的时候,他们宁可堵上性命拼死一搏。
最后东明皇在穷途末路之下,只好命人勒死了那位妃子。
百姓也许软弱,但天下何处不是百姓家?
一只蚂蚁也许渺小,但蚁群亦能蛀空森林。
“只要陛下愿意,太皇太后亦能成为东明皇。”
叶子期怔了好一会儿,苦笑:“如何能成呢?”
周挽筠毕竟不是东明皇。
她执掌朝政的这些时日,勤政爱民,减免赋税,为大梁平定了琉璃的战事,帮逃荒的难民安度生活。
倘若她是一个男子,必定是个名垂青史的好君王。
“而我们还有天山教。”王浒山看向他,“陛下,人心都是可以掌控的。”
叶子期摇头:“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天山教再如何人多势众,也不过百十人而已。更何况要说动这皇城中的百万城民,谈何容易?
王浒山跪下叩首:“倘若陛下相信微臣,微臣必定会还陛下一方大好江山。”
叶子期微微地皱眉,王浒山不肯明说,想必是藏匿着什么顾虑。
可他毕竟年幼,上书房的书才念到“中庸之道”,于是他试探性地问:“先生有何法子?”
王浒山目光坚定:“请陛下信我。”
他躬身行礼:“臣下将永远忠于大梁,忠于叶氏,忠于您。”
叶子期无可奈何。
王浒山的嘴很严,他什么都问不出,可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是自己唯一的依仗。
他最终还是无力地点了点头。
王浒山掷地有声:“臣下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躬身退去。
内监低声道:“陛下……”
叶子期摆了摆手:“下去吧,朕乏了。”
*
天山教近日sao动明显。
教主带着教徒进入了地下迷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