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长相见
念这几句话的时候,她的眼里进驻了光芒,接着便又黯淡了,继续道:但我实在太累了,我做不到了。‘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在这高高的朱墙里,竟已三十多年了……说着一笑,眼角滑下泪来。
皇帝又叹了口气,看着她长发低垂,依旧乌黑光亮,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布褂,虽然泪迹斑斑,但脸儿细匀,眉目姣好,还用着素日的花露香,那香气很清淡,若有似无。忽然想起,她当年给他做的那些旧衣,他后来又赐还给她的那些,缓缓地说道:朕不是一个好丈夫,朕冷酷无情,淑慎,你为了朕,真的值得吗?(注:在延禧原剧里,娴妃有一个习惯是早起采集花露)
那拉氏站起身来,跪在他面前,道:刚才容妃说,其实您在十年前就……那您为什么等了这么多年?皇帝道:因为你是大清的皇后。那拉氏摇摇头,道:不是,臣妾还记得二十二年南巡的时候,您常常陪我,我知道,您是因为心伤昭阳。皇上,假如昭阳还在,也许臣妾和您不会变成今天这样。这些年,您也常来和我说话,哪怕是说宫务。
皇帝道:淑慎,朕早在十年前就知道,是你害死了钱正源,朕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名册,同弘昼那本一样,朕不会公诸于众,将来一并销毁,你不用担心永璂。那拉氏一愣,接着哂然一笑,道:原来如此,臣妾终于明白了,您一直在等我自己告诉您,向您悔过。可钱大人是您的亲舅舅,臣妾又如何能让您知道呢?那是我的一念之差,阿玛的死,真的,让臣妾心痛之极,觉得自己还是很无用……即使臣妾自己告诉了您,您真地就能原谅臣妾么?臣妾……早已无法回头了。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那拉氏却温婉地一笑,抬手用袖子轻轻擦去眼泪,再对他道:皇上,过了这么多年,您才处置我,我没有遗憾了,这说明,我在您心里是有位置的,不只是大清的皇后。淑慎真的满足了。淑慎谢主隆恩!说着跪下叩头。
皇帝浑浑噩噩地出了翊坤宫,京城的晚春时节,外面正在下小雨。皇帝泪流满面,一个人走进雨里……他眼前还是那拉氏那毫无血色微笑着的面庞。
他扶起她来,她看着他,微微一笑,深情地道:皇上,淑慎罪该万死,但我不后悔。您问我,为了您是不是值得,我觉得值得。能成为您的皇后,大清的皇后,和您并肩,是我一生的追求和荣耀。但如果有来生,淑慎要和您做一对普通人家的夫妻,要您心爱我,我们一夫一妻,一儿一女……谢谢您还来和我说最后一次话,还愿意叫臣妾的名字,不牵连永璂,谢谢皇上……他流下泪来,低声道:淑慎。略有迟疑,但最终将她靠进怀里,那拉氏紧紧地抱着他,也淌下泪来,继续微笑道:皇上,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空中不知哪里突然隐隐飘来戏里念白的声音:
看镜中人朱颜瘦
看爱与恨新又旧
看灯如昼 泪shi透
看谁来约 黄昏后
(注:这是延禧原剧主题歌结尾的昆曲念白)
皇帝喃喃地说道:你是朕最后一位潜邸旧人了……他的背影渐渐模糊远去……风雨如晦,巍巍紫禁城,一片萧索苍茫……
皇帝和那拉氏的最后见面,没有人知道,连容妃李玉都不知道。
之前的三月二十三日,皇帝还下了一道嘉奖皇后侄子讷苏肯的谕旨。但皇后被幽禁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五月初二日,侍郎阿永阿因力谏不可废后而被贬往回疆;五月十四日,收缴那拉氏娴妃娴贵妃娴皇贵妃皇后四份册宝夹纸,但未褫夺皇后位号。五月初十日,晋封令贵妃魏氏为皇贵妃,摄六宫事;六月十一日,行皇贵妃册封礼。
李玉十分感慨,自己那年因不忍“救”下的“吃了大亏”的魏贵人竟然成了六宫之主,他被尊为储秀宫第一功臣。德保奕禄吴敏及朝野上下诸多汉臣均大喜过望,和亲王病卒,中宫获罪,庙堂里即将迎来清明新气象。
永琪和依博尔明白了,潘嬷嬷所参与调查的宫中旧事,是和皇后有关,虽然不知内情,永琪想起母亲当年在宫中的坎坷,心里更戚戚然。潘嬷嬷缄口不言,他知她为难,便去皇帝面前为皇额娘求情,又说四哥之过不应牵连皇额娘,袁春望作恶皇额娘又不知情,但皇帝不允,却不提其他。他又去请求皇祖母,太后见到他,一如既往喜笑颜开,但也不肯说此事。他再去问容妃和傅恒夫妇,三人只说教他置身事外,而海氏什么都不知道,也说不出什么。(注:皇子都称皇后嫡母为皇额娘,称自己的生母为额娘。福康安称容妃为皇额娘是因为早年过继时所下的圣旨)
邵璠在家中上香好好告慰了先主汪由敦,汪家本是常州的世代盐商,正是先主因当年南巡时怀疑弘昼,趁回乡省亲之机,在两淮盐政衙门和扬州盐商中间安排的人通过多年探查,甚至翻遍了烟花柳巷,梨园戏苑等,才揭露了普福和弘昼的秘密,通过盐引大案的爆出并与傅恒联手,一击即中。汪由敦秘密安排此事,汪府中就只有邵璠一人知情。
左都御史自乾隆二十八年授了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