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皇帝握拳压在炕几上,倏忽铁青了脸色呵斥,“你做过什么,倒还用朕再提醒一次?”
娇痴无措,我见犹怜,皇帝却仿佛铁了心肠一般不为所动,只冷冷看着她道:“这半日,你犹没想清楚朕所谓何来?”
瑜贵妃却似乎听不到一般,犹是一面流着眼泪一面笑,愈笑欲烈,直到嚎啕一嗓子嘶吼出声,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好容易送他上了肩與,头顶黄盖遮了,方才松下一口气,小心着往前躬了腰请命往何处起驾。
“皇上——主子……”皇帝提步欲走,却叫她含泪带噎的一声叫住,望着他的背影哽声道:“你记不记得,宣政元年初迁翊坤宫,你送了我十二条稀世名贵的金鱼。我每日亲手照料,整整养了十二年,可就在今天,最后一条也死了……”
太皇太后话里没有什么怨责的意思,却说的皇帝心头沉沉,只低了眉道:“祖母教过朕不可贪其颜色,不可纵其
瑜贵妃待他,向来是又爱又怕,唯恐一个不是惹恼了他从此不再搭理自己,若是从前被他这般呵斥,早已下跪认错,此时却凭着积攒了六年的一腔怨气梗着脖子,直挺挺跪了下去,“奴才做过什么,请万岁爷明示。”
“好,你好的很,你既不要面子,朕也不必给你留了。”皇帝连连点头,直吸了口气方呵道:“来人!传谕坤宁宫、宗人府……”
皇帝甫一转过照壁就看到了这一出场面,登时眉心蹙了蹙,待得瑜贵妃领着众人丝毫不觉的山呼万岁,更是沉了脸色,但吩咐一句平身就一言不发的进了西暖阁。
“万岁爷——”坤宁宫宗人府与皇帝私下问罪的区别,自然在天壤之间,梨心知晓其中的厉害,因也顾不上自个儿的死活了,膝行两步便扑到了他身前,磕头如捣蒜:“万岁爷息怒!贵主儿但有什么错处,必也是一时糊涂,求您看在四阿哥的份儿上,看在她对您十多年如一日的一片爱重之心上,网开一面……”
她阖了眼,眼泪却犹扑簌簌的滚落下来,“我从没奢求你待我如她,甚至不求你像从前,但凡你能多看我一眼,我又岂会到如今地步……”
“娘娘……”梨心初时劝她,到最后也忍不住眼泪,扯着她的手臂与她哭在一处。
瑜贵妃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却不愿意承认,他送走了李嫔,一大早着人过来传话,她等了半日,以为六年的企望终于成真,以为他终于回转了心意,却不料是这样一个结果。她放下茶杯,垂手退了两步,低了眸道:“请万岁爷明示。”
不出意料的,万岁爷指了寿安宫,他捏着嗓子叫了一声起驾,二三十号人的队伍方才浩浩荡荡的往寿安宫逶迤而去。
皇帝望着她们,重重吐出一口气来,只起身走到了门口,背对了那一片惨相,淡声道: “你嫉恨李嫔,拈酸吃醋,至于小打小闹,朕都能容你;可你为此逼死吴七巧,灭口宋春云与孙怀恩,杀人害命,纵非你亲手所为,但出尔令,朕所不能容。看在四阿哥的份儿上,朕不夺你的位分,从明日起你就在这翊坤宫里静心思过,几时想清楚了,几时就回禀了皇后,搬到永寿宫同老祖宗念佛。”
“贵妃——”皇帝冷冷一抬眼阻了她的话头,瑜贵妃手上一顿,端着的茶杯放也不是递也不是,只喃喃叫了声主子。
细细的打扮了等着。
说罢掀帘走了出去。
细雨如丝,犹在不知疲倦的下着,吴宗保一路小跑高举了油纸伞撑在天子头上,却犹挡不住那蒙蒙的雨丝顺着东风纷纷扬扬的洒进来。
最后一切准备停当,却等了许久也不见皇帝过来,直等过了午膳时分,才好容易才听得外头一声“皇上驾到!”,瑜贵妃连忙率众迎了出去。
细雨蒙蒙,阶下依次班列了二三十口子人,个个脸上带着喜气,好像过年似的热闹。
眼见得皇帝绷着脸在南炕上坐了,便从丫鬟手里接了托盘亲自与他奉茶,浅笑道:“奴才一早叫人备下的,您最爱喝的小龙团……”
自个儿娘家出来的小辈,便平日不管,真出了事儿也不会不放在心上。可皇帝处置了人就先过来了寿安宫,婉转相告,条陈利弊,桩桩件件入情入理,太皇太后便对瑜贵妃有些不忍,也尽都化作了一声叹息:“都是命数。”她摇一摇头,有些忆起了往事,“你可还记得她将将入宫的时候,我同你说过,她虽生的好,性子却好胜而娇纵,搁在宫里头,难说会生出什么事端……”
皇帝面目微微动容,可仅片刻就冷了下来,但道:“倘非因此,你此刻应在景祺阁,或是宗人府,总归不是翊坤宫。朕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瑜贵妃向来猜不透他心意,察觉到他心情不佳,也不过悄悄觑了眼就跟了进去。
皇帝既亲自过来翊坤宫,原没要到那一步,因顺势便收了声,只绷紧了嘴唇看着瑜贵妃,不料她却阖了阖眼眸,轻笑出声。梨心一下慌了神儿,唯恐她再说出什么惹怒了皇帝,忙回头扯了她的衣裳,一壁哭一壁道:“娘娘,您不要这样,您得想想四阿哥,四阿哥还小,您不能不管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