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午夜,依旧公主道,只是奢丽纤美的超跑换成了嘶吼的硬犷哈雷。铁马寒光熠熠,如艋胛横江。
这两年香港出了不少飙车题材的大卖电影,催使这项非法活动成了最时髦的玩意。政府说是整治,实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比赛自然就有投注,不大不小是项生意。耀扬是车房仔出身,颇有些兼职骑手的旧友老朋吃这碗饭。这里的赌局既是他做东,便顺势养了一个车队,不在话下。
说起来,耀扬少年时已在机车改装界颇负盛名;又恃怙双失,寄人篱下,一遇手紧则赛车揾钱。只是以他现下的江湖身份,亲自下场实是罕事。今天与东英打擂的是三联帮一员小将,见此简直无所适从。耀扬也知自己如此不合规矩,只不在意,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那三联仔倒识趣,随即让己方弟兄别再叫嚣打气了。
马上就开始了。Faye惊唔惊?耀扬将头盔递给叶斐。
我唔惊呀!我冇赛过车,兴奋才真!叶斐接了头盔,语气欢跃。
这种地下赛车,骑手常会带一女仔坐在后座以彰显风流气度,也是标榜对自己技术的自信。当然,女伴越靓、越有面子。此时叶斐外着一件从车行新买的绣着虎头的红色机车夹克,内搭则是她原本的白T恤与牛仔短裤,搭配简单,偏配上蓬软长发掩映的异域容色,明艳无匹。
讲真其实也有小小紧张。说着,她捏了捏拇指食指,鼻头也配合得皱了皱,可爱得紧,不过耀扬你唔驶担心我!等下你就去到尽。Let' s win this!
Faye既然开口,我当然唔会让你失望。不过Faye是不是也该俾我点祝福呢?耀扬仍是偏头笑着,手指点了点脸颊。
叶斐骤然脸红。从下午等待开赛,耀扬先是开车带她逛了港岛一圈,又请晚餐,煞有其事地说是为了收买她保守秘密。若此时她还不明白对方在追求自己,便不是装傻就是真蠢了。
清澈的猫眼有些害羞地微微垂望,探身在他颊上落下一吻。
耀扬笑得开怀,又把头盔从她手中拿回来,亲手与她仔细戴好。两人随即先后跨上身侧一架改装的银蓝色哈雷。
时至零点,一个衣着暴露的大胸妹走到车前的马路中间,在两侧鼎沸的人声中挥舞红绢落地。两架机车箭一般冲了出去。
轰鸣声混杂着风声,即使隔着头盔也让人心chao澎湃。叶斐自己不会驾哈雷,虽然从小到大没少坐过,只是她的小宝哥载她的时候永远驶得温温吞吞,何曾体验过这样的风驰电骋。此时又是竞速,两车不时靠得极近,更加惊心动魄。叶斐紧揽着耀扬,紧到仿佛全世界只有他才是唯一的真实存在。
其实耀扬很久未骑机车了。黑道上已富盛名的奔雷虎,自得讲究出入排场,一人一车虽则潇洒,却欠威势。此时耳侧的呼啸、腰间的紧拥,好像回到了一无所有、孤注一掷的年少岁月。那时自己后座的女仔是谁,耀扬早不记得了,可他还记得这样类似恋爱拍拖的感觉,或者说是作为胜利者享受雌性崇拜目光的感觉。而现在,廉价的崇拜已经无法让他满足,他的魅力需要更high-class的认证。
银蓝色的机车,仿佛天边滚滚的惊雷,又似猛虎出柙。一圈下来,耀扬胜得轻松又潇洒。当然,这也是今天对垒的三联小将知深浅,明白现今油麻地的地界上,没人敢忤逆耀扬的意思。若是他旗下的骑手也罢了,毕竟出来行求财,凭本事吃饭。但今日情形不同。东英五虎的位份,在整个江湖上也堪称威重。耀扬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亲自落场,他给这位大佬辈一个面子才是明智。
欢呼声早已盖住了轰鸣。车还没停稳,叶斐就一把摘下头盔欢呼起来。耀扬摘下头盔、下了车,干脆抱着叶斐的腰将她半举起来,在空中且是转了两圈。
周围各色机车的射灯旋转着、摇晃着,口哨声、起哄声一浪接着一浪。世界也几乎不存在了,叶斐此时只看得到眼前的耀扬。
耀扬也在看着她。目光相汇,仿佛月满后chao满,无从抵御。
只能以吻解渴。
我们回去。指节穿过她的长发,鼻尖碰着鼻尖,耀扬如是低喃。
银蓝色的闪电奔回旺角,从侧巷的后门开进早已打烊的耀扬车行。叶斐与他一前一后下了车。
只开了门口的夜灯,店内大片的展示区仍睡得黑沉。子夜已过,卷帘闸门也已放下,隐隐能见的只有卷帘间细细的光缝,筛入些许喧嚣如昼的旺角黑夜。
叶斐知道,自己此时该拿上包,对耀扬道晚安,说谢谢他带自己度过了一个如此愉快的难忘夜晚。之后,或许他会坚持送自己回宿舍,或许他还会提出想要上楼坐坐。那时她应该委婉地拒绝他,说下次吧!We will get there. 而下次或许就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大后天。
但总归不会是今天、不该是今天。她才刚刚认识他。今天勉强算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所以她不应如此,也从未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