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秋思考了一番,这幅模样更像在解答一个数学题,他开了口:“我们开始过吗?”
“其实你我之间不过是在一段特定时间内彼此需要而已,却非要将它上升为更为纯粹和高贵的关系。拥有一个人,却都在想着另外一个人,实际上从道德的角度讲,谁都不比谁高尚,只是各取所需的一场交易。”
他说“另外一个人”二字的时候,向印晓星的方向扫了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更何况你们既然已经拿到了光刻胶,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从‘目的论’的角度来考虑,你现在坐在这里,是不合逻辑的。如果想道歉的话,我接受,但是不原谅。”
“如果我说不是因为光刻胶,你信吗?”
在那么两秒钟的时间里,沉默化成了一条纽带,牢牢地缠在两人之间,空气既吐不出来,也吸不进去。
燕回秋轻轻地笑了一下,眼尾柔入了一缕星光似的。
“笑话。”
他往后一靠:“杯子碎了,你跟它说句‘对不起’,就能恢复——”
燕回秋猛然间住了嘴,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不远处的印晓星独自坐着,对面没有封云恒。
他刚才独自坐着,对面没有封云鹤。
现在他对面的人,身上穿着原本属于封云恒的外衣。
那他就真的是封云恒吗?
一种被戏耍的感觉突然涌了上来,然而燕回秋只是漫不经心地将头发扎了起来,露在外面的一小节手臂上还裹着薄薄的一层纱布,他再抬眼的时候,眼里的厌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融融的,叫人看了就觉得热乎乎的笑意。
一种流程化的,被故意装出来的笑意。
“云鹤,别闹。”
可对面的人居然低低笑了出来。
荡漾开的笑容下,酝酿着嫉妒、固执、不甘。
“……没有戒指,你是不是压根就分不出我和哥哥?”
“那你记着,”封云鹤说着,将一枚戒指重新戴在了无名指上,眼里渐渐泛起了血丝,咬牙切齿地说:“只有封云鹤会戴上它,只有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你记住了,只有我,看清楚了,我、不、是、我、哥。”
有那么一瞬间,封云鹤想拥抱他。
因为他不会和自己哥哥复合。
又有那么一瞬间,封云鹤想亲手杀了他。
只是换了件外套,摘下了戒指,燕回秋就认不出来他了?怎么可能?
他最会演他哥了,可能是小秋一时没分清而已。
对,一定是这样。
封云鹤将另一枚戒指递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戴在了燕回秋的无名指上,像是宣告主权似的。
“记着你属于谁。”
燕回秋看了下手上的戒指。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
幼稚。
后两个字被店内一声惊呼淹没,封云鹤没听清。
伴随着玻璃杯摔到地面上哗啦一声碎裂的脆响,音乐骤然停止。
小老板的眼角余光中,一个刚站起身的人影竟然直接倒了下去,暖黄色的灯光在她香槟色的波浪卷发上一闪而过。小老板第一个冲了过去,吼了一句:“有没有医生!”
倒下去的,正是印晓星。
她此刻脸色惨白,额头大颗大颗汗珠滴落,死死捂着右下腹,像是疼得紧了。
燕回秋慢吞吞地站起身,仿佛在沼泽里,正要一点点地沉下去似的。
从意识的最深处,逐渐响起了低沉的、隐隐的轰鸣,一开始还是闷闷的,遥远的,好像云层中隆隆的滚雷,由远及近,接二连三地响起,一时间充斥鼓膜的都是这种声音。
一万张嘴在说:“要不要过去看看?”,另一万张嘴在说:“与我有什么关系。”
国科处六角生命之星上的蛇似乎再次出现在了眼前,在漫天飞雪中与他冷冷地对视,蛇头高高昂起,带着蔑视一切的冷漠。
再一眨眼,他好像看见了一双藏着银河似的眼眸,迟醉的轻叹在耳边响了起来,仿佛有人在后腰上轻轻一推。
……挺直腰,抬起头。
燕回秋的手指微微蜷起,手背上的青筋也浮了起来。
他觉得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他向前走。
人性,明明是一个巨大的负累。
他本可以顺着胶质瘤的进展,彻底摆脱那种枷锁,可迟醉非得横插一脚进来。
迟醉啊迟醉,燕回秋真想在心底叹口气,你真是。
叫我说什么好?
所谓的缓解情感淡漠的方法,产生的效果就是这样的吗?
在这么想着的功夫里,他已经脚下一蹬,蹿了出去。
脑海里,那条生命之星上的蛇似乎吐了吐信子,蛇头高傲又矜持地点了点。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迟醉、蛇、耳边的轰鸣,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印晓星即使疼痛也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