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阳绷着一张小脸,垂下的胳膊晃了晃。越挨延着不朝外伸,陶贺氏越来火,揪住他右边的那只啪啪就是两下。陶阳浑身皮都紧了,眼眶里蓄起两汪咸。
“说,还拿不拿?”
陶阳不吭声,憋泪憋得脸红脖子粗。听陶贺氏叫他把手端起来展平了,两边一齐,说今天她就代回先生,教教他好。
“长手是干啥的?”啪一声,“给自己挣饭的!”又一声,更重。“眼热就朝人家兜里掏?得了!”这回是两声,连太紧了,陶阳有个缩的动作。
“躲!叫你躲!”陶贺氏专打他那只手,“往后再拿不该拿的,抽烂你手!”
陶阳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说不出话,光摇头。
“还敢不敢?”
摇头。
“还敢咋办?”
还是摇头。
“供你吃供你喝就供出个这!”
“哎呀娘别打了!都起檩子了!”陶慧秋听见动静从自己屋跑出来,见陶阳一抽一搭地正认错,说不敢了,不拿了,记住了。
下晚陶宏福到家,东屋里免不了一场闹:
“能得你,拿个孩子撒火!上来就打,真不是你生的,也下得去手!”
“咋,我教他道理!”
“你先把你自己儿教好去,叫锦昊少冲我伸两回手,叫司裕自个儿的被自个儿叠!”
“赖我!全赖我!我不管你嫌我不管,管了你嫌我心狠,你上庄上问问去,谁家孩子不挨打?”
“谁家孩子平白挨打?!你咋就容不下他!”
吵到这,陶贺氏哭腔也来了,拍着炕沿满肚子屈:“日子咋过呀,这么冤我!这屋里哪双鞋不是我做的,哪件衣裳不是我缝的?咋养张外来的嘴还养出我的不是了!……你们爷几个就一块瞒着我,啥也不跟我说,啥都怨我!……”
陶司裕窝在西屋炕上,听这动静心里有点不过意,想起前些天娘给他归置屋子,扒出墙角的小铁罐,当时问他哪来的,他张口就说拾的。本来嘛,旧货,他揣进揣出不当个事,不到半月那边边沿沿的漆就磨花了。陶贺氏瞧着真像拾的,没多言语。
也怨他,挑啥非挑个一样的,不摆成一齐娘哪辨得出哪个花是哪个花。陶司裕把自己的小铁罐腾空,悄悄塞到陶阳的枕头底下。爹娘闹架,陶阳这根导火索只好又搬回西屋。
一上炕陶阳脑袋挨了硌,掀开枕头一看,也是悄么声的,把那铁罐又推回了炕桌那头。
“咋,给你的。”陶司裕说。
“不是俺的,俺不拿。”
“给你不就是你的了。”陶司裕坐起来,问他为啥挨打也不说实话。
他瞪着眼睛不解似的:“爹不叫说呀。”
“爹说啥是啥,你就听爹的。你手都握不成筷了。”
“那俺也听你的。”
“听我的就叫你收下。”
陶阳手心肿着,拿手背蹭了蹭鼻子,说:“真给俺?”
“不收打你。”
陶司裕一口吹了灯,躺下合了眼。他没看见陶阳把两个小铁罐一并齐地摆到枕头边上,乌漆嘛黑啥也不识,就拿手比着摆,摆完又拱鼻子凑上去闻。
“哥。”
“又咋?”
“咋有臭味?”
“我没放屁。你放了?”
“俺说这罐子。”
陶司裕这才想起这铁罐不只让他拿来装过鱼钩,还装过蚯蚓红虫。他说陶阳明早起舀两瓢水一浇就没味了。
默一阵,陶阳小声说:“下回你和保全哥去干啥,也带上俺成不?”
陶司裕不言声,装睡。
陶阳又来一句:“俺给你端洗脸水、洗脚水,给你铺炕叠被,还给你洗褂子,就带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