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鬼相!更何况他还——
“今天不行,对不起啊,”傅千树说,“我在图书馆赶作业,闭馆之前都不一定能出来,明天就要交了——”
岑惊鸣没说话,只有呼吸在和着脉搏跳动。
傅千树以为他很失望,正估摸他这一身青紫要多久好全,或者约明天见面,编个理由糊弄时,岑惊鸣说:“你很忙吗?”
“对,我很——”
傅千树卡住了,因为那花掉的荧屏又开始运转,而从他的听筒里,传来和视频中一模一样的声响。
傅千树火燎尾巴似的蹦起来,差点一个踉跄,险险站稳。
他把卫衣兜帽扯上来,缩进森森然的路灯后面。
“你在躲我?”岑惊鸣走到昏黄的光束下,说。
“没有。”
“那你为什么撒谎,小树,”岑惊鸣不容抗拒地说,“过来。”
我是撞了鬼了——不,比撞了鬼还要惨烈。傅千树百口莫辩地想着,颤声说:
“岑惊鸣,我把你的画搞丢了。”他狠狠扯着兜帽绳,“全丢了……”
☆、21 第一个吻
岑惊鸣的亲近是装在玻璃瓶子里的汽水,漂亮又晶莹,暂且密封着捧到他手上,拧开盖子才会沁凉地冒到下巴的位置。但傅千树现下站住,那些情绪却像全部倒入水槽,碰溅的水花瞬间扑shi了裤腿。
“丢了就丢了吧。”岑惊鸣用一颗盐溶进湖里那样淡漠的语气处决了他的错误,问及傅千树本身,对比之下的字句堪称滚烫,“小树,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的鞋子只来得及“哒”地响一声,傅千树接连倒退好几步,花坛后的黑暗像张开口的狮子把他吃掉了。
岑惊鸣说:“你不出来我就过去了。”
他的话有几分强硬,那种急迫的关切拍下,快把傅千树淋成落汤鸡了。现在去学遁地术也为时已晚——不等傅千树想到后招,岑惊鸣先发制人地撞了过来,仿佛一颗温热的彗星。他圈起胳膊一带,傅千树便再度站进光晕中,头顶播洒的橙子色的明度,更似星体划破大气层后,擦过眼底的火树银花。
傅千树反应飞快,迅猛地横着手臂挡住了脸。
“我看得到。”岑惊鸣也不去动他,说。
他从袖口处抬起眼,心里七上八下地打量面前的人,岑惊鸣见他脸上“张灯结彩”,肩膀还微微缩着,反而给堵得用鼻音笑了一下。
“怎么弄的。”
“摔,摔的,”傅千树说,“我不小心绊了一跤。”
“还继续撒谎?”
岑惊鸣“噗”地就把他脑门好不容易点亮的小灯泡戳破了。
傅千树十分难堪地耷着眼皮,岑惊鸣脚边正好有一个井盖,艺术系的学生把校园内的井盖都改头换面过,这一只上绘着栩栩如生的小熊猫。他像立志要用目光把小熊猫的毛发揪下一撮似的,专心致志地盯着地上图案在看。
“我生气了傅千树。”
啊,傅千树一抖,但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看岑惊鸣嘴角的弧度。然后嘟囔着:“那你刚刚还笑……”
“被你气的。”岑惊鸣更理直气壮。
气得发闷是因为他,无可奈何反而扯动嘴角是因为他,他可以拿充分的自信说傅千树的一举一动都牵在自己手腕上。岑惊鸣的情绪有点反常了,他自己都知道。平日是绣在屏风上的鸟,姿态端庄,好看,软和,谁伸出手都能在上头触一下。今天却想高唳地挣脱出来。
他包住傅千树的五根手指朝下放,这次傅千树乖乖依从了。
岑惊鸣拨开傅千树的额发,灯这么一照,察觉那姜色的创可贴许是本身黏度不够,两端已经卷了起来。
“好痒啊——”傅千树小声地抱怨,也想拿手摸很快就要脱落的胶贴。
岑惊鸣按住他:“别动。”
“哦,”傅千树给钉在原地,傻傻地说,“好,好的。”
岑惊鸣这才拿拇指和食指捻着,动作像一片羽毛般轻,小心翼翼地摘掉了粘在伤口上的创可贴。这是一个有指节三分之一那么长的伤口,不深,血已经凝冻了,只是因为长,创可贴那小小一块聊胜于无的纱面无法完全罩住,锈红的印子扒在带粘性的胶面上,看得碍眼。
傅千树没有很白,可那些青青紫紫也够骇人的了。他的嘴角淤了,最容易让人建构第一印象的下垂眼,右边眼眶也盘着没化开的重色。
他是离离原上青嫩的草,塑胶跑道旁迎风的旌旗,围绕太阳同时进行公转和自传的小星球。他是一切令岑惊鸣联想到蓬勃生命力的事物的集合。岑惊鸣没看过他这么狼狈,狼狈到使自己错乱的样子。
当然,倘若时间倒退个十年,傅千树也会赤手空拳地和哪个男生在泥地里打架,但还是个小小少年的他,如果能和二十六岁的岑惊鸣建立深厚一些的关系,肯定要毫不保留地告诉他,喊值得信赖的哥哥讨回公道。
而不是把岑惊鸣骗走。
“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