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我问他们呢。”
王修知道这些将领所有的死法。刘綎殉国前半边脸被削去,仍手歼数十人战死。养子刘招孙背着刘綎拼杀,力竭战亡。
战死,阵亡,拒降,自尽。王修突然听到十年前剧烈的喊杀声,不屈不挠对着苍天,声声不歇。
“殿下……得到答案了吗?”
摄政王沉默。
“我知道殿下不喜欢祖康,不待见辽东活下来的将领……当年关宁铁骑的确不曾后退一步。殿下问过宁锦大捷,祖康率军在城外对敌死战不降,士卒死尽金兵撤退。关宁军的血性从来没丢过,只是可能……磋磨得太久了,太久了……”
沈阳卫无人支援,萨尔浒全线崩溃,战阵连连败退。
“殿下,死亡能为忠诚作证,为什么活着不能呢……”
摄政王闭上眼睛。
王修温言对着摄政王的后心口喃喃:“将士镇守边关,保国护君,征战杀伐,冲锋陷阵,所向披靡,可以一往无前,但是……殿下,他们背后只有你……只有你……”
漫漫长夜,缓缓等待冬至。
礼部官员们彻夜忙碌,准备祭天事宜。摄政王监国一年多,他们终于敬畏了他。礼制上皇帝陛下祭天,但陛下年幼,所以摄政王辅祭,敬告苍天。这一年的叛乱,杀戮,天灾,人祸,礼部侍郎写祭文斟酌了很久,一笔一笔全写上了。殿下不会在意,因为殿下不关心。
天都看着呢,一篇祭文能粉饰什么?
礼部在永定门里的天坛忙了一晚上,才算都布置齐备。京城自成庙去世,已经太久没热闹过了。冬日凋敝,冬至更加萧瑟,有个祭典是好事。成庙特别允许冬至祭天礼之后京城大庙会三天,集市不收税,比春节庙会都热闹。
今年摄政王宣布,沿袭成庙制,依旧三天庙会,所有人都欢欣鼓舞。这三天不收税,买东西特别便宜,能屯一部分不怕坏的年货。
老王爷在家列单子,除了去年,以前都是跟李在德上街抢,李在德不中用,扛不了多少东西。今年掐指一算,家里添了俩将军。阵前对敌都行,抢货扛东西肯定也不在话下。李在德去六部点卯,一大早一开门,门口一封信。
没封口,信封上写着“邬双樨启”。李在德没多想,就揣上了。
老王爷用笔杆子挠挠头:“路上慢点!”
“知道啦。”
旭阳面无表情地刷马,星云察觉到他心绪烦乱,用大脑袋顶顶他。这匹温顺又凶悍的战马陪着旭阳从辽东千里迢迢进京,吃了苦。旭阳自己省吃俭用,绝对不委屈星云。他摸摸星云的脸,笑着摇摇头:“没事。”
锦衣卫很快会给他关于兄长的回信。找了这十几年,旭阳突然很害怕。这十几年旭阳坚持兄长没死,所以只是寻找,不做多想。突然即将面对真实,旭阳异常恐惧,他害怕听到最坏的消息。
今天白天皇帝陛下要出正阳门到天坛祭祀,京营调兵遣将,还有领命进城协同皇城戍卫司一同保卫的。骑兵没领到任务,旭阳很安静地刷马,他抬眼看到邬双樨直愣愣地走过去。
邬双樨发现了旭阳,站在他面前。两个人差不多高,所以互相平视。在辽东时旭阳照顾过邬双樨几天,照料水平另说,重在情谊。邬双樨看星云一眼,忽然笑了:“你比我幸运,我的马死在子午谷了。”
星云用大眼睛看邬双樨,它认得他。旭阳继续刷星云,邬双樨笑着问:“今天你是不是有假?去城里吗?老叔念叨你。”
旭阳拎着马刷子:“你有事说吧。”
邬双樨笑着摇头:“没什么事。替老叔说一下。李在德说了,冬至要阖家团圆,一起对抗长夜。你……你去吧。”
旭阳平淡安稳地看邬双樨,一对金色的眼睛。邬双樨笑得潇洒,旭阳却问他:“你遇到什么了?”
邬双樨笑意减淡:“没什么。”
旭阳继续刷马:“遇到难题就比大小。”
邬双樨一愣。旭阳刷得星云很舒适,跺跺蹄子。
“两难的话,比一下大小。小的舍弃,保住大的。”
旭阳的人生直接而且干脆,他从来这么处理问题。邬双樨大笑:“多谢建议,我知道了。”
他翻身上马,今天他要进城。临走之前,他低头对旭阳道:“我真羡慕你。”
邬双樨进城,来到邬湘的宅子门口。这里就不是他家,是摄政王赐给邬湘荣养的,怪不得他老忘。他站在门口,深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进门。在院子里洒扫的下人一抬头,认识邬双樨:“少爷来了。”
邬湘缩在藤椅上晒太阳,像一段苍老的木头,没有枝叶,没有生命,只是那么放着,全无用处。一早上没什么太阳,他就是坐在院子里,不愿意进屋。邬双樨跪在他身边,轻声道:“父亲。”
邬湘嗯一声。
邬双樨终于还是问了出来:“父亲最近可有……见过辽东来人?”
邬湘睁开眼,看邬双樨:“什么?”
邬双樨颤抖着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