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那又如何?
国公一顿:你若真不想与靖王牵扯,三年前太后赐婚,愿意把堂堂一位公主嫁给你薛家,你就不该推拒。
荆国公发鬓已星星斑白。
薛明师本不欲答他上一问,蓦地发觉国公年事已高,不知为何改了主意,平淡念到: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午后蝉鸣骤然转响。
荆国公神情转为萧索,自语道:许是老朽真老朽了。有时想想,当年该为你拜个严师,从文去。
薛明师轻快地起身。
国老,恕小侄直言,我意由我,我命由我,容不得他人。我与那位之事,国老不妨抽身事外。言尽于此,保重。
径直离去。
出则上马。
王公子相送,薛明师带上亲卫,放马快走。
吴道凌催马上前,与薛明师并排。
薛明师:如何?
吴道凌:逊位书已公布天下被父叔之荫育,乐日月以优游。思追巢许之馀尘,远慕夷齐之高义。
薛明师:改封亲王,封号定未。
吴道凌:交礼部拟。复低声道:礼部尚书拒不改称,于廷抗上,说百代以后,靖王殿下难逃一个篡字,青史自有公论。程哲为首,靖王旧人皆请以大不敬斩之,靖王不许。
薛明师:撸官了事吧。
吴道凌被说中,道:靖王曰:前朝已无守节不仕之臣,准其人回家去。前朝末年不仕的家族今已纷纷出仕,而本朝官员竟在此时扬言退隐,百代以后,除沽名钓誉外,怕还能留什么美名么。吴道凌心中添句:不想靖王也刻薄得紧,将军大人你与他当真一脉相承。此时却出不得口。
交礼部拟,以要全废帝体面。
宫城在前,高墙巍巍,连日光都挡住。
储尉:您要入宫?
薛明师住马,着亲卫上前与禁卫军交涉。
他挽着缰绳,道:无碍,靖王殿下能全陛下一个体面,自能留我一份体面。
程哲来迎。
薛明师遣诸人回府。
程哲拱手:长胜侯。
薛明师:程大人。不待程哲回话,便翻身落马,带我去你家陛下近日休息之所。
程哲拦下惊愕的禁卫,亲自带薛明师到勤政殿侧殿。
薛明师:程大人怕是早想问我一句有何贵干了。
程哲挑起眼角一笑:岂敢。作谦恭态道:当然,若是长胜侯有意透露,下官愿闻其详。
薛明师走进寝室,一面信口说:我说出来程大人绝不会信,不仅不会信,还会多想。
程哲:下官不甚听得懂。
薛明师回头看他一眼,坦然答:睡觉。
他仿佛极是疲倦,答完这两字,当头就在程哲面前倒下。程哲脸上的表情不像看他当头倒下便睡,更像被他当头打了一棒。
他合上嘴,退出门去,又阖上门,吩咐道:命人把守。不准进出,也不得打扰。
薛明师和衣睡了一觉。
他近几日睡不安宁。再睁眼已是掌灯时分,床帘上烛光如水。殿内静谧,他于朦胧之中察知外间有人,走下床,脚步大些,出去即看见靖王坐在外间,书案后,手边一沓奏章。
薛明师边整衣袍边说:我倒猜是程哲。
皇帝眼也未抬:是程哲,你怎么能睡着。又展开一份奏折,姿态端正。
皇帝肤色白,着正色极庄重。他就是有这样能耐,与班武将通宵议事下来,背不稍碰椅背。薛明师曾有那么一度,议事屡次坐在他下首,见他这般就替他累。
那是冬日,帐外寒风呼啸,但凡有人进来,帘帐一掀,雪点便斜飞入内。
往事不可追。
往事如附骨之疽。
殿外蝉鸣如浪,一阵阵使人知晓,而今是夏夜。
薛明师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神情中再难寻半分惫色。唯见眉浓目黑,目光如电。
殿外关卡已撤。
薛明师抱臂走近,动作懒散,止步处两人间尚余十步。
皇帝听他脚步声,提笔批字:头痛又发作?语气和缓,终于望向他。
薛明师几乎溺死在他眼中。
因头痛一事,薛明师曾令储尉代署军务数日。储尉对此事下过封口令,而皇帝洞悉始末。
大魏与西楚同出汉室,僵持三代,双方名将辈出。靖王在疆二十年,借楚王手逼杀西楚主帅赵元飞。赵元飞阵前呕血而死,靖王乃奉召回朝。
赵元飞之甥苏汉卿沿用赵字军旗,收拢军心,以十万哀兵扶大厦于将倾。
薛明师要取他性命。但凡苏汉卿一息尚存,西楚士气难破。则魏军无法长驱直入,收西楚入囊。
薛明师耗费七年,鲸吞蚕食,终破楚军于乌勒野,将苏汉卿与千余残兵围困其中。苏汉卿明知既败,自陈不畏死,仅有一愿未了。他一世与人争雄,未逢敌手。若能求得一败,死在薛明师手中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