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璐反反复复地用视线描摹两个名字的笔画,她看得入神,手却在轻轻颤抖。一瞬间,许多回忆如南方雨夜的白蚁,涌向绚丽的的灯火,又沉溺在千家万户的水盆中。她急促地呼吸着,没拿稳文件,纸张散落一地,盖住足尖。她缓缓蹲下,循着内容逐份整理好。随着纸页归于齐整,她也收拾好心情,平静地走出书房。
她顺路给父亲送去文件,和几位叔叔阿姨打过招呼,匆忙回到工作单位,正好赶上午休时间结束前的最后五分钟。回归工作,程璐看着堆积成山的报告,决定先放下私事,好好做完手头上的事,再去思考未来。
可程璐高估了自己,短短三小时之内,她走神三四次,甚至开会也在发呆,领导叫她好几声,她都没反应过来,还得身边的同事推她一把,她才疑惑地抬头。视线往周围一扫,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她身上,她点点头,虽然不知道领导说了些什么,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两句似是而非的场面话,而后诚恳道歉。
程璐顶上的女领导向来喜欢她,只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等到会议结束,还特意过来关心她。她原本想说自己没事,可转念一想,她现在Jing神恍惚,做事不灵光,还不如赶紧去休息。
程璐最先想到的去处是自己家,毕竟她有很多房子可以回,但唯一能称为家的地方一直只有一个。然而,她很快又想到另一个地方,她太久没去,久到有点陌生,却依然记忆犹新。
自和易泓分手之后,她不乐意去碰触一些回忆,索性不回那套房子。严柏宇倒三番两次想过去,可能是因为他也有套房子在那,可能是他迫不及待地想取代易泓的位置。程璐没研究过具体原因,她不那么关心他的存在,大多数时候都在敷衍。
程璐坐在主驾驶,设定终点位置时,迟迟答不出一声确定。她承认她在意易泓了,承认的后果是总忍不住叹息。她和易泓之间有太多的遗憾,偏偏这些缺憾还不是她想弥补就能弥补的。两个人确实不合适,她再怎么想,都不会有更好的答案。
有一瞬间,程璐觉得她很好笑,明明对外装得那么好,私底下还是会在看到请柬的时候感到痛苦。她从不认为自己会害怕失去一个男人,她甚至赶他走,到头来,又暗自缅怀这段即将过去的感情。
B市的夜晚不属于伤感的人,程璐没回那处住所独自黯然神伤,照例回自己家。程璐一进门就感觉冷冷清清的,在一楼找了个遍,只有保姆阿姨在做饭。她问起父母,保姆告诉她,她母亲今晚去参加艺术晚宴,只有父亲在家。
程璐心烦意乱,吩咐保姆不必留她的晚饭,跑回卧室闷头大睡。谁知到傍晚六点,父亲还是来喊她,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下楼,脸绷得紧紧的,一副别人欠她几亿收不回来的样子。父亲问起请柬的事,她直言不知道,埋头扒几口饭,再抬头时,就见父亲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不过是想耍耍小性子,这会骑虎难下,终究承认了。
她以为父亲不愿意让她去,但他只说,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程璐疑惑地挑眉,他说得跟她去了不会后悔一样。她对父亲的说法有点抵触,心想她去了不是平白无故被人看笑话嘛,尤其是易泓的家人,早看她不顺眼了,她不能上赶着给人损。然而,仔细想想,其实父亲有说到点上,如果她还想挽回,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但是,她想吗?
易泓没有因婚事感受到丝毫欣喜,亲朋好友通过各种方式发来祝贺,他会装模做样地回应,强颜欢笑。但独处的时间里,表现得极为寡淡。他甚至没跟名义上的未婚妻约会过几次,早早回部队里待着,两耳不闻窗外事。
廖雪深知他对她没兴趣,她不是没怀疑过自己的魅力,但很快释怀了。他喜欢的根本不是她这类型的人,说得通俗点,他爱找虐,喜欢程璐那种任性刁蛮的。要命的是,他忍受不了人家突如其来的自我,不被弄得郁郁寡欢就有鬼了。可这些话她没敢往外说,她需要这段婚姻,易泓是一个体面的丈夫,他的体面不仅体现在外貌和个性上,还体现在两人商讨好的所谓彩礼上。
廖雪当初定好数字后很忐忑,和他谈的时候,态度十分谨慎。她本以为他会嫌多,结果他眼皮子都没掀一下,直截了当应承,没有半句废话。有钱有面子,廖雪想要的都已到手,对未婚夫的那些风花雪月压根没兴趣,成日变着法约朋友出门玩,顺便经营社交帐号为婚后开展副业做准备,钱多不压身嘛。
易泓没心情关注廖雪的动态,即使她去外面找男人,他都不在乎。他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是不想任何烦心事,把全副心思都用来适应新环境。
他的性格好,调任后很快跟周围的人打成一片,不少同听说他未婚后居然要热情地给他介绍对象。每当这时,他才会想起廖雪,敷衍笑笑,说自己已有未婚妻。
除了别人问起,大多数时候,他跟廖雪像普通朋友一样处着,关系不远不近。久而久之,杨念芸都觉出不对劲,儿子愿意结婚是好事,可他总冷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