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笑了起来,先是浅笑而后大笑,最后弯下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眶越来越红,最后堕下泪来。
他捧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泪光盈动间尽是愤愤不平,对灵悯吼道,“是,我不乐意,凭什么,凭什么……”
一手指着慕清沣,大声质问道,“凭什么他让我死我就得死,他要我活我就得活……如果,我没能成功呢,就照原路再走一遍,是么?”
血红的眼睛突然转向慕清沣,“害我一遍,还没过瘾……嗯?看戏看上瘾了你,沂亲王?现在整明白了,是么?还不迟,要杀啊,还是要剐啊,冲着我一个人来,我什么都不怕?”
慕清沣内心痛极,上前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哽咽道,“少白,少白……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查清了,我父母和外祖的死与你们顾家没有关系……我不会那样对你的……”
话未及说完,忽然被一双手掌抵上胸膛大力推开,他倒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顾少白冷冷一笑,黑眸洇着水雾把悲愤层层漾开,“呵呵……和我顾家无关,你就想好好对我了?……你沂亲王权势通天,自可一手遮天,当初未及查明原委,便要将顾家置于死地……顾家区区草民,与你这皇亲贵胄天壤之别,更何况,顾家顶着皇商的名头本就在风口浪尖,你小指一勾,自可翻云覆雨,世间也不缺这一桩冤案……即使你把顾家阖府上下满门抄斩,我都不恨!我只恨,你用那样卑鄙龌龊的手段利用我,践踏我的感情,撕毁我的自尊……”
脸上莫名发痒,他用手一抹,抹下满把泪来,这一世,他从未在慕清沣面前流泪,心再痛再苦,都不愿让他瞧见。
这一次,是真的无法控制,胸中沟壑纵横,早被辛酸爱恨填满了,如今募然有了缝隙,便争先恐后地蜂拥而出。
他咬了咬早就鲜血淋漓的下唇,恨声道,“慕清沣,你辱我至此,我还能活么?上一世,我甘愿赴死,这一世,我也不惧,这条命,你想拿走,我随时恭候!”
“可是,明明……”慕清沣眼前一黑,用手撑着桌面,方才止住摇晃的身形,顾少白唇边一滴血,被宫灯染成深紫,像最锋利的刀尖戳在他心口上,痛得难以呼吸,他深吸一口气,发出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一般生涩难当,“在‘凤凰寨’和‘无花镇’你都救过我、帮过我的,咱们还……”
“闭嘴!”顾少白咬着后槽牙,瞳膜被宫灯染得绯红,如充血一般,“你在装傻么?我扮作贾帆,费劲心机,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那可保顾家无虞的一纸承诺。因为顾少白,太软弱,如果我足够强大,会用这样的手段么,我宁愿杀了你,一了百了!”
慕清沣颓然地跌坐在石凳上,秋风穿梭而来,卷起地上落叶,偌大庭院,如四野荒凉、悲寥空荡,他哑声问道,“你……就这么恨我!”
顾少白眼珠子一霎不霎地凝视着他,半边脸被灯光照亮淡泊得无欲无爱,半边脸隐于夜色,藏着悠伤,半晌,他叹了口气,怒意随着这声叹息渐去渐远,“比起你,我更恨的是自己,那么轻易地爱上你……”
说罢,他再不理呆愣的二人,转头往游廊上走,灵悯在他身后不罢休地喊道,“如果我告诉你,他为了能让你回来,还赔上一条命了呢!”
顾少白顿住脚步,猛然回过头来,灵悯接着说道,“裂魂阵之所以是禁术,就是因为要以命换命,他拿命换你回来的,你……”
顾少白犀利的目光紧紧盯着灵悯,直盯得他不自觉地闭了口,然后,才转头对慕清沣道,“所以,王爷,这买卖更不划算了……因为,那个感情上任你欺瞒蒙骗,身体上随你玩弄索欢的顾少白早就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你,失,算,了!”
他乌黑的眼瞳映出慕清沣惨白的一张脸,又自责又痛惜的一张脸。
顾少白眼角眉梢渐渐舒展,月华下白皙如玉的脸上泪痕斑驳,他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语气转淡,微微仰起头,去望浓黑如墨的夜空,声音如蒙了一层轻纱,飘忽柔软,“王爷,既然一切已经明了,这一次,就真的,两清了!”
言罢,不带一点犹豫,快步走上游廊,三步两步,身影便溶于黑暗。
慕清沣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很久很久。
“两清了么,我怎么觉得欠他良多?”
灵悯叹了口气,实在无法出言替他纾解。旁观者清,顾少白如此决绝,不留余地,只能说明,他被慕清沣伤得太狠太重,伤口累成旧患,药石难医!
当年的自己,也曾懊悔万千,懊悔自己没有听师兄的话,好好修习。要不然,在沐止死的那一刻,便可施展禁术唤回师兄魂魄,就算是当下死了,也该是含着笑的。
他轻轻咳了一声,这具躯体,因为裂魂阵已然大伤,不知还有多少年寿命,不知死前可否找到师兄,告诉他,自己无论在哪里都会等着他!师兄不来,他便不走!
曦光渐微,烛火燃尽,黎明前的夜尤其黑、尤其冷。
一件外衣搭上枯坐院中人的肩头。慕清沣不知何处游荡的思绪聚拢回来,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