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从那日回家之后,一直称病不出门,然而他的身子如鹿野所说,只是虚弱并未病弱。关于婚礼的一切事宜都有专门人去Cao持,英国公府上下张灯结彩,连陆晏最爱的这处水榭也挂了红绸,好一处清幽的好地方,也被弄得俗艳不堪。
垂星找了一圈,见他在这对着鹦鹉发呆,忙跑了过去,三爷,老太太请您去说话。
陆晏在这一辈行三,他虽袭了爵,因那两房仍在府里住着,下面的人仍如旧称呼着。婚期定在本月二十二,他算算日子,便问道:可是来了什么人?
垂星笑道:您真是料事如神,温家来了人。
陆晏抽了抽嘴角,想来婚礼之前由女方家送来的也只有试房的丫头了,他仰头歪在一旁,对垂星道:就说我不宜见客,若有什么事,但凭老太太决断。
垂星挤眉道:您总这么躲着,不像是娶媳妇,倒像出嫁似的
陆晏将手里的书朝他丢了去,却被垂星轻松接在手中,往后院里人口杂,你可得改改这信口胡诌的毛病。去吧,就照我说的转达,老太太会看着办的。
他掩住了自己的右耳,便能收到世间须臾一刻间的寂静。陆晏的左耳天生失聪,但阖府上下都帮着他隐藏着这个秘密,即便是鹿野也不知道。
溪边细柳摇曳,再过一段时日,这溪水便要被落花染红,流水无情,却也知送花护花,可这世界有个最无情的人,总爱拣花枝落脚,明明轻盈如鸟雀,却硬要抖落一阵花雨,陆晏院子里的这片杏林,全是为她而栽,而他却不晓得春红散尽那日,他能不能在枝上看见她。
而此时百里之外的鹿野正在山中蒙着眼捕鸟,这一下午已经四次被树干弹回地上,却只抓到一根鸟毛,衣摆被树枝划成了破布,头顶的发髻上还定了两团鸟屎,鹿野愤愤扯了遮眼的黑布,恨不得把这林子中的鸟一网打尽泄恨。
直到夜幕降临,鹿野也没能有丝毫进步,便失落地回了家。那两个伺候她起居的小丫头,脸长瘦高的叫三七,脸圆腰圆的叫八角。
原来陆府的人,在陆孝卿走后,有些被送回了京城,有些便拿了银子回了老家,这两人并一个姓孙的厨娘,都是一直伺候鹿室的人,这些人背景干净,是因战乱而家破人亡的流民,干活利索又不会多嘴,正适合鹿野。
厨上炉子里一直坐着水,三七看鹿野落在院子里,忙扯着八角去抬水。鹿野沾了这一身的晦气,还未进门却猛一回头,咬牙盯着屋檐上的乌鸦,随即从盆栽中捡了一颗鹅卵石,飞身而上,打落了那只乌鸦,这下总算痛快了些。
鹿野独自在净室洗澡,她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没做对,却越想越烦躁,是劲儿踢了浴桶两脚。两个小丫头靠在廊下说闲话,小姐似乎心情不好八角小声道。
三七点头认同,想了想又道:你待会儿去看看那只乌鸦死了没,要是没死也给它弄死,这东西记仇,我大哥从前就因为拿弹弓打了一只乌鸦,被追了三年,头都给薅秃了。
鹿野闻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头发,却又听八角叹了口气,从前我家的庄子穷,别说乌鸦,能打下来两只麻雀就算过年了。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在这里做了三年工,银子没攒下什么,倒是添了一身的rou,咱们小姐太瘦了,三七你也是,怎么就吃不胖呢?
三七撇撇嘴,下回浇花送水的差事别推给我,你也能瘦。
鹿野也晓得八角爱偷懒,好在三七脾气好,从不与她计较,她笑了笑,对着窗子问:八角,晚上吃什么?
八角兴冲冲扒着窗子回道:雪菜黄鱼,还有蟹粉豆腐。
这些都是鹿野平日爱吃的,可她转念一想,又问:这个时令哪里有好的蟹膏?每年蟹膏最好的时候都在冬日,这马上都清明了,自然是难遇上好蟹。
八角道:小姐胃口不好,孙妈妈才想着弄些您爱吃的,那蟹个头都不大,便做了蟹粉来吃,她忙了一下午,您可别又只吃两口就撂下。
鹿野笑问:好吃佬,那蟹rou哪里去了?
三七也在一旁掩面偷笑,八角急得跳了跳,发誓道:天地良心,我可一口没贪,那些蟹rou孙妈妈明早要拿来包烧麦的。
鹿野伸了伸腰,笑道:难为你忍得住,明早多赏你一笼烧麦可好?
八角这下笑逐颜开了,好小姐,您真是活菩萨,八角一定不会浪费,都给吃干净!
好,三七明早可得小心别让她把笼屉也吃了。
鹿野说着起身擦了身子,嘴角始终扬着,她像八角这个年纪时哪有她的一半单纯,就算是再好吃的东西,也不会让她兴奋多久,天不亮便要起床练功,晚上还要跟着鹤年学医,就这么日复一日地熬着,直到遇到宗澜,她才从这些事情中喘口气。
可是当鹿野逃出了鹿鸣的控制,却也没有获得想象中的快乐,她走过了五湖四海,却依旧想回家,想在鹿室腿边撒娇,要是没有鹿室,说不定她早就被亲娘逼死了,鹿野时常对姐姐这么说,然而鹿室也只敢偷偷点头认同。
她俯身照镜子,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