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松抿着唇,沉默了很久,才望着洛鹤龄说道:子嗣一事,奴婢说的,殿下未必会听。
洛鹤龄深思过后,望着嵇松:我斗胆问一句,你究竟是心仪殿下,还是怨憎殿下?
奴婢未曾怨过殿下。
洛鹤龄如今才觉得嵇松着实是个滴水不漏的人。
未曾怨过,但却没说爱还是不爱。
你若是在此事上助我,日后你与殿之事,我不再过问。
即便是你想取悦殿下,我亦不会再多言半句。
嵇松眉头拧起,垂首道:驸马多虑,奴婢只是个阉人,不会染指殿下。
是不想?还是不敢?洛鹤龄目光锋锐,直视着他双眸,言辞灼灼反问着,殿下待你的情谊,你是当真看不到吗?即便你是阉人又如何,殿下一腔情意依旧只予你一人。公主府上那些男宠,无一例外眉眼与你皆有几分相似,谁又不知?谁又不晓?
说句冒犯的话,即使你六根清净,男女之事
驸马,奴婢还得去厨房看着,嵇松后撤了半步,脸上表情不变,直接打断他的话,劝谏殿下传宗接代一事,是奴婢该做的,至于殿下答不答应,无法予驸马保证。
洛鹤龄双拳紧握,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那清瘦挺拔的背影离去,侧转身体看着平静的湖面,梁下飞燕从湖面掠过,点开圈圈水波。
嵇松难得走了神。
他站在厨房外的回廊下,垂着眼帘回想洛鹤龄方才说的话,心情有了起伏。
这种心情与当初看着殿下嫁给驸马那日相同,莫名酸涩与难过。
亲手替她上妆,目送她上了花轿,又亲手为她收拾落红巾帕,为她洗去私处泥泞
十八岁之前,他那时想着再过两年便能娶她为妻,以后在后宅的日子,为她描眉画花钿,为她绾发理云鬓,陪她去报国寺拜佛求子,与她去郊外马场打马球射箭
十八岁后,往日种种旖旎念想,终成空。
他再无可能娶她为妻,只能退守在她身侧,日日见她与其他男子缠绵悱恻。
阉人,其实也是有欲的。
只是他克制得紧,不敢稍露半分异状。
殿下是个极为敏锐的女子,若是他动情半分,她便会紧追不舍,到时闹出宠幸宦官的丑闻,又是皇家之大忌,以殿下刚烈如斯的性子,彼时定当惨淡收场。
厨房里冒出腾腾热气,迷了嵇松的眼。
他深深叹着气,情绪也只是外溢少顷工夫,便又收敛好所有情绪,将自己装回那个清冷克制的宦官套子内,恢复一身从容淡雅,撩起衣袍跨过门槛,进入厨房安排晚上膳食。
隔了几日,姬淑毓去了趟魏国公府,魏国公夫人办了场春日宴。
她在宴上坐了半个时辰,最后怒气冲冲地离席。
嵇松当日未曾跟着去魏国公府,而是去盘查殿下名下铺子的账目,与梁脂府不远的文姬府,有几家铺子的账目出了问题,他本来差了梁脂府的一位掌柜去查账,但那掌柜一去不返,之后再无音讯。
嵇松是隔日回来,听侍女说起魏国公府春日宴一事,才知驸马担心的事情成真了。
大桐当今并非只有一位公主,姬淑毓是长公主,也是明孝先皇后所出,外家又是一门两候的赵国公府,身份地位之尊贵自是毋庸多言。
只是长公主当年成亲便等得晚,近十八岁才与太傅嫡孙完婚,如今已经二十有二,再过几个月便要过二十三岁生辰。
洛鹤龄十七岁及第,四月杏榜提名,琼林宴上龙楼俯览,少年粉面馀光相借,尽显风流倜傥,御前钦点探花郎,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当时这二人,坊间也曾传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转眼五年过去,长公主与洛鹤龄尚无一儿半女,即使民风开方如桐朝,也难免要受人背后指点。
盖莫不是,长公主身子不行,便是驸马身子如何
这世道,流言蜚语迅猛于虎,很多事情往往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就算是骄傲如长公主,听闻此事也难免受气,就算当场发难,也堵不住梁脂府这悠悠众口。
嵇松提着灯穿过庭院青石路,抬头看了眼天上高悬的明月,想着又该如何宽慰殿下。
侍女接过他手中灯笼,推开了殿门,放他直接入了内室。
一脚跨入殿内,身后的殿门再度合上。
屋内光线昏暗,他拂开珠帘穿过碧纱橱,进了内室后看了眼倚坐在小榻上发呆的姬淑毓。
殿下。
姬淑毓闻声回神,抬眸朝他望过来,眼里顿时泛起水光,盛满了委屈与难过。
嵇松走到她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姬淑毓便起身扑到他身上,将脸埋在他怀里,委屈得掉眼泪。
五郎
嵇松感觉到胸口shi润,双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后:殿下莫哭,昨日春日宴上那些嘴碎之人,驸马已将其告于圣人,如今那些人都被勒令在家闭门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