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动作一瞬间停滞住了,孟荣微微睁大了眼,许久未曾波动的心突然传来了一丝刺痛,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又像被野猫的爪子往心尖上挠了一下。他仿若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般不知所措,有一种在无意间偷窥到了别人秘密的慌张。
沉静了许久后,孟荣的嘴里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却让手下的男人惊恐的一抖——他最终还是把手伸进了那受伤的、脆弱的地方,将药膏仔仔细细的抹在了那炙热的、因为痛苦而本能吸吮着他手指的肠壁上。
药一共上了三遍,期间穆洪的身体一直都绷得死死的,却是一句呜咽都没有吐出,他死死咬着枕巾,眼泪却把那布料浸的变了颜色。当一切都结束后,穆洪的力气已经如烟般消散,一丝一毫都没有留下,他腰一塌,浑身都卸了劲儿,仿佛一具死尸。
孟荣看着这具“尸体”,抿了嘴唇。
“抱歉,”他说,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穆洪所经历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们此前唯一的交集也只是战场上的你死我活。可孟荣还是无端的感到了难过与愧疚。
“……”男人把头撇到了一边去,不想理会他。
静默良久,孟荣自知自己这般尴尬的坐着只会讨个无趣,便收拾了东西,去柴房给两人烧饭——他昨日给私塾的孩子留了抄写经书的作业,有点长,这两日便放了他们的假,倒是方便了他照顾穆洪,于是待到他把一碗颗粒饱满的白米饭和一盘冒着热气的小炒rou端上卧房的小桌时,已经是日上杆头,天大亮了。
孟荣的亲娘原是酒楼的厨娘,孟荣打小跟在她身边,自然而然就学了一手好厨工,做出的饭菜色香味俱全,连后来三王爷府里特意聘请的江南厨子都自愧不如。是以当孟荣端着饭用身子推开门的那一刻,床上原本蜷缩成一团的男人就耸动着鼻翼睁开眼,一双泛着外域人特有的深棕色彩的眸子直直盯着他手中的东西。
孟荣将小桌子四脚擦净,搬到了床上男人的身前,又往不适宜有大动作的男人身后塞了个草枕头,好让男人能靠着休息。
“吃吧。”他递给男人一双筷子,可穆洪却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沉默着低着头不吭声,自早起清理完伤口后,他便没了初见孟荣时的“生龙活虎”,不再怒骂也不再挣扎,像是只卸了利爪尖牙的野豹子,只能以无言相抗。
孟荣只得把筷子放在了碗上,转身像房门走去,他知道男人短时间内还不想看见他。
然而,就在他的手握住门把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穆洪低哑而微弱的声音:“我……下不了手……”
“什么?”孟荣转过身去,诧异的看向了男人。
穆洪这时已经抬起头,那双在孟荣记忆中,永远蒸腾着蓬勃杀气的眸子里,现下只有暗淡的灰色,连一丁点愤怒的火花也瞧不见了。他扯了扯嘴角,似是想苦笑,可最后也没做出来。他用那双死气腾腾的眼看着孟荣,声音里夹杂着些孟荣从没听到过的软弱与哀求:“我没办法,自尽,孟荣,帮帮我,帮帮我。”
孟荣的心猛地一沉,脱口而出道:“不行,”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已经立了誓言,卸甲归乡后,不再杀人。”
“你在战场上杀了那么多西戎人,难道还在乎多一个少一个?”穆洪反问道,眼里终于带了点愤怒的生气,他的音调比之前高了许多,似是在嗤笑孟荣的解释。
孟荣没有回话,反而是上前,坐到了穆洪床边上。
他从穆洪的衬衣里扯出了一条链子——那是一条挂着颗小小的、圆润的翡翠石头的项链,是女子的首饰,可穆洪却一直都戴在脖子上,每次两人在沙场上交锋时,刀光剑影中,孟荣总能用余光瞥到那一抹莹绿。
“你若一心求死,那么我在不在乎,其实并无所谓。”他摸着那颗翡翠石头,手腕被穆洪攥的生疼,可是他的声音依旧清晰而冷静,直击要害,“可你不想死,我就不能帮你。”
“你我是敌人。”
“我早已不在战场。”
“你留我无用。”
“杀你只会更麻烦。”
“……”
穆洪被他说的无法反驳,便只能眼圈红红的瞪着他,手里用劲儿更大,待孟荣实在受不了挣开时,手腕上已有了一圈青色的指印。他揉着手腕,松开了项链,穆洪连忙把那小链子塞回了自己的衬衣里,手指却隔着衣服,下意识的摸着那翡翠石,然后挫败的低下了头。
穆洪的身世在两国军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很早就已经流传开来。穆洪的娘是奴籍,早年家里犯了罪,他娘就被下放到军营里充了军ji,没过几年就生下了不知是哪个西戎士兵的种的穆洪,连带着穆洪从婴儿起就成了奴籍,还是军营里最为下贱的那种。
为了不让自己的生命断送在军营,为了有一点做人的样子,穆洪最终成为了西戎的大将军,靠的只有一个字——杀。
同样是在战场上挥洒过血汗的孟荣,曾几何时是不明白穆洪这种人的,他以为参军打仗只是为国护疆土,守一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