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水涟漪微荡,惊得鱼儿们乱窜。地面开始沉降,四周石壁挪移翻转,整个洞天在在几息之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惜轻尘还没掏出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冷不防被人提起来飞跃,耳膜被轰鸣声震得发痛,碎石土末落了满头满脑。换了几个借力点后,楚景晴把他轻轻放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惜轻尘的眼睛里飘进了不少尘土,还没等站稳他就忙不迭地用手背去揉。
不消片刻,在他们身边,可可也稳稳落下。
楚景晴向可可投去不赞同的一眼——方才惊变骤生的刹那间,他丢下惜轻尘,自己一跃而起,躲开了机关阵的缝隙。要不是楚景晴熟知他脾性,多留了个心眼,及时抢过去捞起这少年,他恐怕已被机关阵卷入碾成粉末了。
面对责备的眼神,可可不以为意。他只想知道,在生死攸关之际,这魔宫出来的小子是不是真的不会武功。
惜轻尘并没有察觉主仆间的眼神交流,只顾揉得刺痛的眼睛,难受得泪眼朦胧。等揉出了沙尘,他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眼前寒潭枫树都没有了,只有两旁高不见顶的石壁,不少嶙峋怪石像骨刺般从岩壁延伸凸出,中间一条幽森蜿蜒的沟壑,仿佛通往地狱。
楚景晴松开揽在他腰间的手臂,“轻尘,看看这个阵法你熟不熟悉?”
“不熟悉……”他苦下脸。
“才怪呢!”哈哈哈,下一刻他仰起脸,神采飞扬地望着下方沟壑的深处,“我知道怎么脱身了。我们赶紧出发,这次一定要抢在机关阵再生变化之前逃出去。”
因为担心自家侍童又在紧急关头下黑手,楚景晴只得亲自背着惜轻尘赶路。最初那会儿惜轻尘还是拒绝的。他不习惯与陌生人过于亲近,刚跟可可混熟了,突然又要换人来背他,一时之间难以适应。楚景晴只好半哄半骗地解释道:“可可身手不及我,万一遇上危及性命的变故,他自身难保,更未必能护你周全,还是由我带着你较为稳妥些。”
惜轻尘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可可只是个侍童,身手能好到哪里去?能自保就不错了。他扯了下楚景晴的衣服,在他耳边说起悄悄话:“等会儿要是可可遇到危险,楚大哥你一定要先赶去救他,把我扔下也没关系。”
楚景晴有些意外,故意逗他,“要我先救他?那我可就来不及回来救你了。”心中不免好笑:这孩子怎么就笃定自己不能同时救下两个人?回头一想,也对啊,既然他会被魔宫的低阶修士捉住关进水牢,在这孩子看来,必定是因为修为不济的缘故。
“救不了我你也不用自责,”耳边传来少年略带苦涩的声音,“我自小身体就不太好,少活些时日也没什么可惜的。不过,”他话锋一转,“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去魔宫之外看尽天下的明山秀水,琼树花海,各地四季不同的风景,而且我还要结识很多……”
“别废话!接下来走哪边?”可可没好气地打断他。
惜轻尘以为这个距离他跟楚大哥咬耳朵说悄悄话,可可一定听不见,谁知两人交谈的内容可可不但听见,还一字不落地听了去。不欲再忍受这小子漫无边际地胡扯,可可烦躁地截了他的话头。
……
险之又险,三人终于赶在天黑前离开了素有鬼阵之称的魔宫虚空道。
傍晚的林间,静谧却也充斥着各种声响。蚊虫的鸣叫,猫头鹰的咕咕声,间或还传来几声夜枭的尖锐长啸。可可学着那长啸也吹响了几下哨声,轻尘觉得好玩,自己也跟着吹了几声,却怎么也学不像。
离开虚空道,他就没好意思再让人家背着走了。主仆二人知他体力跟不上,也不急着赶路,反而配合他的速度悠然穿过魔宫脚下的这片葱郁丛林。“楚大哥,我就陪你们走到这里吧。”
之所以走了一段路才与他们两人分别,是因为轻尘担心丛林附近还有魔宫弟子巡逻。落单的两人万一遇上,打不过的下场只有再次被捉回去成为祭炼仁丹的材料。有他同行,虽说不起什么震慑作用,但魔宫的人见了他这个少主,总要卖他一点人情不是。自己辛苦把二人从水牢里救出,哪有再让魔宫弟子伤害他们的道理?
眼看马上就要走出魔宫的地界,惜轻尘却是不得不与他们分别。
正派宗门与魔宫势不两立,要是被其他门派子弟认出他的身份,那他的下场必定凄惨。
夜色渐浓,乌云散去,冰轮高悬。
一片银光洒落林间,原本隐没在树丛Yin影中的一队人马缓缓现出全貌,仿佛从一开始,他们就一直守候在这里,没有点亮火把照明,显然是不想被人发现。各人身上衣袍所绣的家纹并不统一,但都无一例外的一身凛凛正气,气度风华教凡人折服。而每人腰间所配的仙剑,更在夜色中盈盈生辉。
惜轻尘僵住了身形,双脚不自觉地往后退,后背却撞上另一人的高大身躯。那人温和地对他说:“轻尘,你不是想看看魔宫之外的山水美景吗?我们陪你一路观赏如何?”
他仰头,楚大哥对他笑着,眉宇间却有藏不住的不忍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