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四年,新帝百废待举,京城里转了气象。茶坊酒肆都更换了旗帜,老板变了,背后依仗的官家势力也变了。
为正官场风气,京城里明文禁ji,青楼都关了,唯独北角的南院屹立不倒,改了个名叫长春院,取“风花竞入长春院”之意。
牌匾上的字,苍劲得像老树虬枝,是刚刚辞官归乡的老丞相亲笔书写。
这处南院,里面的小官可不是寻常人家的男娃子,都是罪大恶极满门抄斩的京官之亲属。
皇上仁慈,被抄斩之人的家属若有未满十五的幼子,一律送入长春园,终身为奴籍,千人压万人骑,就算帮罪官赎罪。
只是偶尔会遇上性子激烈的不识相的货色,偏偏又长得极好,长春园的主事思忖再三,招呼贴身家仆,前往京城一间幽静的小院,送去特制的帖子。
仆人敲开门,毕恭毕敬地递上一枚由上等的青白玉制成的帖子,上面刻着一个别致的符号。
一朵怒放的菊花,张牙舞爪。
“我家老爷请先生到府上一见。”
开门的书童有些不耐烦,“我们先生金盘洗手了,不是都说了几次了,不见不见。”
仆人鞠身,“这次的情况特殊,务必请先生去看一眼。”
“特殊,每次都特殊。”书童翻了个白眼,“我家先生累了,不出门了。”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温和地打了书童的脸,“太安,让他进来吧。”
书童脸色变了变,小声嘀咕一句,“不见也是你说,见也是你说……”
一个物件砸到了书童的后脑勺上,是半个吃得干净的核桃皮。
叫太安的书童赶紧闭上嘴,讪讪地把门打开,请访客进去内院。院子中间一张躺椅上,一袭白色的身影手中摇着扇子,眼睛半睁半合。
“是谁啊?”问的当然不是送贴之人的来处。
“陆先生,是……”仆人皱了皱眉,小心地往四下看了一眼。
身后跟着进来的太安抢白道,“让你说就赶紧说 ,没看见我家先生在午休啊!”
仆人咽了几口口水,低下头,嗓子眼里飘出蚊子大小的声音,“徐将军家的四公子……”
太安倏地噤声,谨慎地看了自家主人一眼,声音低了几分,“你胡说,徐将军家一门七十六口,全都在菜市口斩了首级,他家可没有活口留下。”
仆人只敢把后脑勺对着天,见不着嘴唇的动静,“那个四公子,是徐将军的私生子,他娘把他藏得紧,要不是有人举报,官府也抓不到那孩子。”
躺椅上穿白衣的男人缓缓张开眼。此人眼如冷月,眉似残钩,对比眉眼,鼻子和嘴巴平平无奇,脸色还泛着蜡黄,下巴稀稀落落的几根山羊胡须,看着是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人。
用扇子掩住嘴,轻咳几声,“那孩子多大?”
“十五……不,不,这个月就十六了。”仆人惶恐。
“那怎么还会活着呢?”
且不说这个年龄超了皇恩的门槛,做小官这一行是有讲究的。十三到十五岁刚刚蓄发,为上等货,十五岁到十七岁尚未束发,为中等货,十七岁束发了就是下等货了,客人们兴致不高。
这个新来的不值钱,做这行的命不长,也不知道主事的何必费心调教。
“陆先生有所不知,那孩子的娘是个贱籍,死活不承认孩子是徐将军的,京府尹请示了……”不敢说话,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给了个口谕,送来了长春院。”
“是不是余孽都不知,就送来了?”陆遗尘半坐起,扇了扇胡须。
“是。”
“怎么,是个烈性子?”
“……是。”仆人满头大汗,“三天两头找着法儿寻死,可把我们管事的急坏了。”
“死……”陆遗尘淡淡一笑,“他想得美。”
仆人见他松了口,赶紧顺竿上,“陆先生可否出山?”
重新躺下,“没兴趣。”
“主事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话他上次说过了。”还有上上次。
仆人把心一横,交了底,“那,那四公子长得极俊。”
“嘁。”
徐将军的脑袋还在城墙上悬着,就那张五大三粗的脸庞,怎么也生不出个美娇娘的儿子。
再说都满十五了,早该尝过人事,这种把直的掰弯格外难驯,浪费他的时间。
陆遗尘伸手去够身边案几上的纸皮核桃,一摸,碟子已经空了。
“太安,端碟瓜子来。”
“先生,干果吃多了上火。”
“上火又如何?”
“怕您便秘。”
扑哧,仆人忍俊不禁,立刻又板起脸来,双手一拱,“陆先生,主事说了,您要是能来,各种稀罕的干果管够。”
“嘁。”
“皇宫里的贡品也能弄来,当给您尝一尝鲜。”
“哟。”陆遗尘终于来了兴趣,从躺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