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妆知道他惊惶, 自己也惊惶, 但这种事她已经肖想了好久, 甚至偷偷在梦里演练过,他不知道罢了。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李判的嘴唇亲起来真是甜软,这唇就像他的心一样,从来不会伤害她, 从来温暖善良。
他迎光而立,总算眼里浮起破冰的热望,急切叫了声“小娘子”,想去牵她的手,可她却退后一步避让开了。
明日就去下聘!
她从未这样和他说过话,语气里透出许多困扰和不耐烦来,他的心沉下去,隐约知道了结果,她应当是很重视汤家这门亲事,所以彻底打算与他划清界限了。
昏暗中,他的眼睫仿佛蒙上了严霜,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了,极慢地点头,“我知道不应该,都是我的错,我让你为难了。”
可惜她不领情,蹙眉道:“好什么,香得我一晚上没睡着!”
一场天知地知的感情
他欠她一场郑重的吐露心声,要好好说明白他这阵子的所思所想,自己作了这么大的牺牲,他怎么还呆呆的?真是太便宜他了!
他试图挽回,但修补不了破碎的嗓音,“小娘子,我没有恶意,我只是……”
他已经没了指望,且做好了最坏的准备,颓然低下头,听她发泄愤懑。
他愈发局促了,半晌点头,“我看那花很好……”
“阁子里人多,还是外面凉快些。”
他羞愧不已,“我不想慢待了你,既然要提亲,就该郑重其事,三书六礼。”
“还买花?”
“李判,你有时候真可恨!”她咬牙切齿地说,“为什么要惊动你母亲,为什么要惊动我干娘?难道你自己不长嘴吗?”
好在这地方不够亮堂, 照不见她的脸, 否则自己脸红的模样要被他看见了, 那么半日的虚张声势都是假的,他会看出她色厉内荏, 多不好意思!自己能做的已经全做了,抛开姑娘的矜持, 主动亲吻了他, 他要是还不开窍, 那就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去吧!
明妆没有应他的话,直愣愣问:“你昨日为什么送那些东西过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 像一场梦, 他怔忡望着她,那种不可置信的模样, 仿佛自己受了暗袭似的。
他惊得魂不附体, 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这触感真实,香而软,是她的嘴唇。
可她的手却捧上了他的脸颊,在他错愕之际,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下,“李宣凛,你如此轻薄我,不给我一个交代,对不起我死去的爹娘!”
她抬起一根细细的手指,朝他面门指了指,意思是警告他不可声张。然后挽着她的缭绫披帛,若无其事地返回酒阁子,推门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弯腰进去了。
如果这里有个地洞,他八成会毫不犹豫钻下去。终于最令他绝望的情况出现了,他一直担心让她知道真相,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现在果真如此,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但在这里细数衷肠, 环境不对, 毕竟有宾客来往, 要是被人撞见,虽说男未婚女未嫁,传出去也不大好听。
对面的人好像更生气了,尽管压着嗓子,声调依旧微扬,诘责道:“你还让你母亲去了汤府,托我干娘做媒,是么?”
可是他连叹息都不敢,沉默了良久,只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茉莉花。”
他分明踟蹰了下,“正好出城巡营,回来的路上看见有人设摊……”
“俞白……”有人推开酒阁子的门吵嚷,“刚喝两杯你怎么就跑了?凉快够了来接着喝!”
他站在原地,心底经过一场恶战,所有的负累都被她斩杀于剑下。他终于清楚地认识到,她也对他有意,这一瞬狂喜充斥他的心,他想大喊,想大笑,想让全世界知道他的快乐。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思,怎么知道我答不答应?”她负气道,说罢又漠然打量了他一眼,“还有,你不知道自己很高吗?这样直挺挺站着,我有话要说,还得仰着脸望你。”
“只是不小心生出了非分之想,是吗?”
他用力握紧双手,去他的仪王,去他的名声,他不过想迎娶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顾忌!一旦打定了主意,便再也没有什么能动摇他了,从最初的心慌气短到现在的回味无穷,只是轻轻触了一下而已,他连婚后的种种都想到了。
脸红心跳,浑身也有使不完的劲,可惜这地方太小,不够他施展拳脚,他旋磨打转,冲着斑斓的汴河兴奋地挥了一拳,就是这种单纯的快乐,他觉得自己要高兴疯了。
然而大喜过后,又隐约生出一点酸楚来,他的苦恋,是不是可以到此为止了?从今天起,他能光明正大喜欢自己心里藏了多年的女孩子,不再拿自己当副将,可以用尽全力去爱护她,再也不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人世间挣扎了。自己明明很心疼她,可为什么在这种人生大事上,竟要她来主动示好。现在回想,不免恼恨自己太懦弱,如果一早鼓起勇气对她说了,何至于让她一个女孩子放下身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