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红被与喜堂,只是她的寝宫。
床边的柜子上,那白色的小瓷瓶映着月光,她伸手,瓷瓶的冰冷令她心痛,手抖得几乎要拿不住那小瓶。
她带着瓶子走到自己的妆台前,拿起梳子,却无心打扮,只是理顺了发。
出了宫,她运起轻功,摆脱了跟在她身后的暗卫,彤馆的今天一定也是重兵把守吧?
但她不在乎了,她抱紧怀里的瓶子,来到另一处山林,那是一片悬崖。
她站在崖边看着硕大的月亮回想。
刚刚梦境中的甜,对比着现实的苦!
「蝶,我又梦见你了。」她喃喃的对着瓶子说。
这苦涩的五年,蝶活在她的梦里!
想到刚刚的梦,白月几乎要站不住,梦里的一切太甜了,衬着现实太苦,苦到她已经承受不住了。
模糊的思绪中,梦蝶的声音传来……
月影斜,金风冷。今夜故人归不归,教人立尽梧桐影。
白月记得这首词,记得自己yin诵时的担忧,她记得梦蝶唱给她听过。
那时的梦蝶还不懂忧愁的天真。
「要是我,那人迟了,我便去找她!」梦蝶天真的说。
蝶,要是我迟了,我还能去找你吗?
白月在心里问着,想到梦蝶那越来越清晰的眉眼,心里又是一阵疼痛。
这《梧桐影》里,有六弟跟她、有她跟梦蝶,有太多太多的回忆。
但这次,但她早已知道答案。
梦蝶芳魂已逝,故人不归。
她脱鞋卸了釵环,素净的走到崖边,夜风吹拂,衣带飘飘,她拿出怀里的一个小瓶。
那是梦蝶的骨灰,白月打开瓶口,在崖边迎着夜风洒下。
「蝶,困了你这么久,你怨我吗?」白月幽幽的问。
彤馆送走了梦蝶,她将梦蝶的遗体烧成骨灰,日日伴在自己身边,她再也不让梦蝶离开她,苟活的五年,若不是梦蝶的骨灰在身边,她早就受不了了!
既然生不能相许,至少让死亡的梦蝶陪在自己身边吧!白月自私的想。
五年的时间,日日如刀割,她必须告诉自己,这是梦蝶的希望,希望她快乐,希望她守护的聿朝平安,她才能起身面圣而不自杀。
可刚刚的梦境终于压垮了她,那心里渴望的一切,尽在梦中。
而唯一不属于这个梦境的,只有自己!
白月发现自己无法忍受,无法再继续捧着欲狂的相思,她想要蝶,想去找她!
梦蝶,今年的聿朝越来越盛大,我可以放手了!
迟了五年,才去找你,梦蝶你可会怨我?白月自问。
「可我心里一直是欢喜的。」记忆里染血的梦蝶说,她闭着眼虚弱的用气音说出最后的遗言。
「我爱你,月。」
想到这,她又是无尽的疼痛!
梦蝶对自己总是欢喜的,白月苦涩的想,不论自己做什么,她的蝶只是縈绕在自己的身边,她也只愿意将光华照在梦蝶身上。
白月看着瓶子里的骨灰倒尽,或许是她的幻觉,那瓶子竟飞出一隻白蝶,莹莹的绿光,展翅翩飞。
「蝶?」白月看着那隻虚幻的,代表梦蝶的蝴蝶,她笑了,「你来接我了?」
蝴蝶绕在她的身边,她微笑的伸手,蝴蝶就停在她的指尖。
她的蝶来找她了!
夜风吹拂,吹走了那蝴蝶,将蝴蝶吹向崖边,而蝴蝶似乎不敌风力,焦急的振翅。
白月也往悬崖走,她似乎又听到了梦中的嗩吶鸣响。
婚轿,来接我了吗?
能去找蝶了吗?白月开心而焦躁的想。
「蝶!等我!」白月伸出手喊着,害怕蝴蝶又再次离开自己,倾身投向悬崖,投向她心里的那个婚礼。
在坠落的时候,白月看到了那隻蝴蝶在自己面前,化为梦蝶的模样,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对着自己伸出手!
梦蝶伸出手拉着她,那手腕内侧与自己相同大小的印记,映入眼帘。
我的蝶,你终于来接我了!白月狂喜的看着梦蝶微笑。
而收到消息尽力赶来的大王,看到的就是白月对空虚喊,然后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的跌落崖边。
「阿姊!」他痛苦的大喊,崖边早已什么人都没有,只有白月脱下的衣饰釵环,一旁的暗卫拉着大王,不让他靠近崖边,害怕他会作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白月落崖前,看到的,就是美丽的月亮还有那虚幻的蝴蝶。
蝶,你来了!
白月微笑的闭眼,承受着死亡时,将自己辗压到支离破碎的疼痛。
陷入黑暗前,她似乎又听梦蝶喊自己的声音。
月!
风声呼呼,而白月躺在血泊中,没有生气的眼睛映着天上的月,摊开的手上,是一朵金菊的烫伤,那是她与蝶约好来世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