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还没明白。”黎霸图说完这句,便伸手不是很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叹了口气,“罢了。谁都是这么过来的,走吧。去休息。”
说是休息,更像是换岗。没有什么能正正经经休息的时间,毕竟情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松懈之后会发生什么。
薛灵秀本想回房冷静一下,但远远便看到江山只长了两茬毛的熊猫屁股坐在庭前,想必其他人也在,他足下一动,竟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云闲坐在那儿擦剑,见他过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薛兄,被骂啦?”
薛灵秀沉着脸坐下,把折扇收起来。
“也不是你的错。”风烨弱弱道:“谁知道那人看起来那么可怜,结果……”
薛灵秀道:“是我的错。”
乔灵珊道:“薛道友,你别不开心了。这种事情谁也不想的。”
薛灵秀说,“我没有不开心。”
众人:“……”表情都快拉成老黄瓜了,还没有不开心,是在骗鬼了啦。
“家长训话也是为你好。”云闲熟练地把他拉下来,勾肩搭背道:“知错就改,没事,没事。”
薛灵秀道:“你要是不会安慰人,就不要安慰了。”
这话说的怪不是滋味,还挺冲,祁执业眉一皱,方想刺回去,就听到他微不可闻的后半句话,“你们坐这就够了。真的。”
众人一时默然无言,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祁执业也不说什么了,宿迟抱剑过来,掌心在他肩头一压。
就在此时,云闲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离开乾坤城之前萧原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们都被彼此保护得太好了”。
“……道理我都懂。当初笑面佛陀一事,我还能不明白这些道理么?当时看到时,我方在想,如果是我,我会怎样做,还带着点恨铁不成钢,觉得不论怎么做都比明仁前辈要好。”薛灵秀自嘲道:“现在看来,真是自傲啊。敢对往事做如此评判的前提,是明知道往事已然发生过,不论我作何选择,根本影响不了那一切的发生。而如今,分明连做选择的根本都不是我——我却在此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归根究底,还是太顺风顺水,高估了自己的能为。”
祁执业道:“薛灵秀。她们是掌门,你只是一介医修。”
“我明白。”薛灵秀道:“或许当真是我想太多。有些时候,想多不如不要想。”
无奈的事总比如意的事多,这再正常不过了。
黎愿啪嗒啪嗒的脚步传过来,她喊道:“灵秀哥哥,师尊找你——”
薛灵秀起身往大殿前去的瞬间,宗门之外,再度响起了第二波的号角。
这场看似见不到头的战役,实际上结束地比众人想象的还要快多了。
城民和魔人一次次地向妙手门涌来,又一次次地离开。妙手门内的人极速增多,现在漫山遍野都是包袱小帐篷,伤员们自觉心中有愧,现在又寄人篱下,尽管门内之人没给一点好脸色,却还是想尽办法要找点事做。
浇水的浇水,翻修的翻修,山岭上的金丝银草都快被浇出烂根了,林夕不堪其扰,让众人好好待着不要坏事,但没想到,竟然有人深更半夜也要爬起来给妙手门做木工,被逮着的时候还满脸不服气:
“我本来就没有睡,还不让我动动手放松一下筋骨吗!”
还有什么“等我死了便入妙手门寒库,为南界医学做贡献”、“扎我,扎我,我血多皮厚”、“薛公子的笑容真是如春风般温暖了我的心”云云,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
但,实际上,比起“结束”,更像是“僵持”。外部的动静越少,妙手门之内的神经便愈发紧绷。
现在如此,只有几个可能。要么,便是外部的魔人全都被杀灭了,这是最好的一种情况,但想也知道,魔教在此,绝无可能。另一种,便是除了用散的魔人之外,其余人早便死了。魔人找不到目标,只能漫无目的地乱晃,这对妙手门来说,便是次好的情况了——这般便可以不用顾忌任何人,直接投放毒雾无差别绞杀即可。
自然,事情若是真有这般顺利,还反倒令人生疑。
黎霸图亲身出宗查探过后,终于厘清楚了现在的状况。
魔人并未绝迹,还在四处寻找新的猎物。南城出不得进不得,能跑的在事态恶化之前早便已经跑的差不多了,剩余的城民只能待在自己家中严防死守,亦或者与人合作抱团取暖。城内不乏义士,甚至还自发组成了团体,尽全力护佑那些无能应对之人。
宗内僵持,宗外也僵持,拉锯令人心焦,却也便是在此时,妙手门本年入门考核的日子要到了。
原本情况如此,哪怕是最重视入门考核的黎祖nainai也未曾想过还会照常举办,但出乎意料的,黎建业下令,如往日般,照常举行,只不过仍是以禁令为先——用散者,不得进入。
多日御阵,薛灵秀身心俱疲,在听闻此消息后,怔愣了半刻。
云闲心想,黎大掌门,果然是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