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儿子回来了。”
“跪下。”
龚忱一到花厅,才开口,就被他老子冷冰冰地勒令下跪,脸黑得像锅底,没半点爱子归家的喜悦。
龚肃羽端坐上首,孽子让他等太久,已经冒邪火了,边上的蓝鹤悠哉品茶,一声不吭,全然没有打圆场的意思。
她到家一听说臭小子回来了,高兴得飞檐走壁去一苇小筑看他,人没见着,但听到了“鹞鹞牙齿收起来,吸前面,舌头动动”云云。
呵,为床笫之欢,连爹娘也不要了,大逆不道的死小子,活该被老头教训。
这情形似曾相识,当初老二龚衡与锦衣卫梁剑星断袖分桃,喝了龚肃羽Yin儿子的春药,在流音雅叙纵情云雨,把对男风深恶痛绝的龚阁老气得半死,龚衡回家挨揍前,老头就是这个调调。
没心没肺的蓝鹤,坐等看儿子笑话。
龚肃羽压下火,面上一丝笑意也无。
“谁让你回来的?”
龚忱自知理亏,低眉顺目地跪着,朝父母伏地叩首,对错处供认不讳。
“儿子擅离职守,无召而归,犯下大错,有负君恩,令父亲母亲蒙羞,罪无可恕,求父亲责罚。”
“责罚?弃官逃逸犯的是国法,哪里轮得到父母责罚。依大郑律例,凡官吏无故擅离职役者,笞四十。若避难因而在逃者,杖一百,罢职役不叙。所避事重者,各从重论。南陲战事正紧,你临阵潜逃,自己想想衙门会怎么判?我们该担心的是连坐,受你牵连子孙不荫。”
“父亲息怒,儿子在滇南与总兵冯钰汇合后,一同带兵深入陇川木邦孟养等地,与土司屡屡交锋,未尝败绩,计斩千二百余人,夷将数十,总督杨腾拟以此势威慑土司归降,先夺取治权,再行南下与莽应龙对战。儿子回京为大行皇帝奔丧吊唁一事,已报杨腾知道,明日便自行入宫领罚,不敢为难父亲母亲。”
死小子不嘴硬,识时务,拐弯抹角地邀功,蓝鹤心道今日他这顿打看来是吃不到了。
果然龚肃羽端起杯盏撇沫浅啜,面色好看许多,也不再责骂,对儿子点点头:“嗯,滇南的事你详细叙来,说完就去宫里交了官印,自领杖罚入监候审,不必等明日了。”
“……是。”
龚忱老实跪着,将他在南疆所见所为一一汇报给父亲,蓝鹤听他打仗像听说书,大开眼界,愈发喜欢这个能干儿子,不过帮他说话是不可能的。
瞄了两眼,见母亲无情,心机忱便拖拖拉拉,等老婆曲鹞带着儿子过来后,装模作样又磕头认错,啰里八嗦说自己不忠不孝,辜负父母养育之恩,这就去衙门投案自首,如此这般。
本来满心欢喜的曲鹞,听到这晴天霹雳,哪儿还沉得住气,立时跪到公爹膝下为丈夫哀告求情,“呜呜咽咽”地抽搭,哭得小鼻子通红。
“他知法犯法,难道不该去自首领罚吗?鹞鹞为一己之私包庇窝藏罪犯,如何对得起你父亲曲公刚正不阿之清名。”
“他说了明日会进宫的,晚一天去有什么打紧,骢儿终于见到了亲生父亲,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团圆,爹爹硬要拆散我们,未免不近人情。您是还在记恨我上回缠着爹爹哭闹,怨您欺瞒我的事吗?”
龚肃羽额角一抽,僵着脸不高兴,对小儿媳的闹腾劲心有余悸。
“为父没那么小肚鸡肠!别哭了,看在你的份上就让他住一晚,只一晚,往后不许再提那事。”
“儿媳记住啦!多谢父亲!”
某人借坡下驴,把跪着的儿子又数落了一顿,便吩咐下人开席。
曲鹞一看,好家伙,满满一桌子——拌香椿,素烧鹅,鲞鱼松卷,胭脂鸭脯,醍醐鲍螺,板栗红烧rou,金虾如意笋,鸽蛋银鱼羹……明红艳翠,鲜香四溢,都是狗男人爱吃的江南菜。
公婆必定一回家就让厨房准备了,根本没真打算赶他去自首嘛,就她一个傻乎乎地上当,真情实意地哭诉,被他们一家子戏Jing忽悠,可恶!
怪不得狗男人走时交代今晚在主院用膳,他早就算准了这一出……更气人了。
蓝鹤入席后终于开口,笑问小夫妻俩:“说起来,骢儿的名字鹞鹞给忱儿说了没?是你们父亲特意为孙子取的。”
“沐浴梳洗后着急来拜见父亲母亲,还没来得及问。”龚忱厚着脸皮胡扯,转头问曲鹞,“父亲给了什么名字?”
曲鹞神色古怪,老实告诉他:“单名‘闵’,字‘继思’。”
“‘继思’?‘继序思不忘’?”
“……嗯。”
桌上鸦雀无声,龚肃羽搞了乌龙,有点小尴尬,蓝鹤则是有意提醒儿子:别光顾着嘚瑟,你爹妈曾一度为你的死讯肝肠寸断。
龚忱沉默几息,起身又给父母跪下磕了三个头。
“儿子不孝,令父亲母亲担忧了。”
“起来吧,不是你的错。”
龚肃羽叹了口气,弯腰握住爱子双臂将他扶起,目光复杂地凝视这个身长与他比肩的儿子,抬手替他抚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