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什么?”景朝皇帝听罢不打摆子了,像只gui般从帘帷后敏捷地弹出头,不可思议地又问了一遍。
"那白龙侯指名道姓要要沈将罪臣沈劲松为质。”青公公颤着嗓子道。
皇帝拍着大腿叫道:“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难道是专门来替寡人解忧的不成?寡人正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莫要耽搁!去天牢里把那煞星提了,速速与他!!!”一语罢又缩回了脑袋,向香帷里的美人笑嘻嘻道:“啄香,你莫怕,有寡人在,天塌不下来。”
这名唤啄香的宠妃花鬓玉容,朱砂点额,懒倚在矮榻前,指间夹着一杆细长的乌玉烟枪,犹在吞云吐雾,哪里有半点怕的样子。此时含笑凝睇着皇帝,眼里亦似烟雾缭绕,让人看不真切,“我怕都怕死了,三郎。”这美人的声音低哑,却原来是个男子。若仔细打量,亦能见这男子笑微微的眼角隐泛细纹——他并不算多年轻。
啄香在先帝年间便是宫中合鸾伶,至本朝龙宠不衰,是当今天子眼前第一得意人。
所谓合鸾伶,当分开拆解。传说中有妙音鸟,雄为鸾,雌为和,若雌雄同体,并是合鸾,歌声尤为悦耳。人亦如鸟,有雌雄同体者,音色既如女子般娇媚宛转,又兼男子激昂清亮。这合鸾儿百中无一,但有合鸾儿,便为伶人乐官,为王公贵族豢养。久而久之,合鸾伶便成了定式。
啄香的玉辇停在森严大狱前,他给侍儿搀扶着下了辇。吸多了“底也迦”,骨节欲酥,脚下像踩着云般站不稳。这便是先帝盛赞的“欢极娇无力”之态。暮寒天气,他穿着轻纱般的重重雪衣,外罩孔雀翠羽帔,一身流苏宝带明珰,如画壁飞天般风流轻转。
啄香低下头,见自己的金缕绣履给化雪后的市井污水所浸,他还未及发怒,身旁的侍儿小眉早已认命地簌簌跪倒,便是如此,也不敢出一声求饶。他冷哼一声,偏此时身后有人朗声道,“去给迦陵君掌路。”就见八个轿夫急跑来,错落分列地匍匐在地,如礼佛般前额贴地掌心在上——所谓掌路,竟真的是让啄香踩在人rou掌上,一步一步走进大理寺。
啄香挑眉回顾,正见丞相梅旧英也下了轿。
梅相白衣轻裘,翩翩如浊世公子,缓步而来,浑不在意污水脏了衣摆。
“相国真是折煞奴家。”
梅旧英笑道:“我有私心,素闻迦陵君有掌中仙之名,今日亦愿一睹为快。”
啄香但笑不语,却不再推辞,踩上那列rou掌。
那些家奴五体投地,不敢丝毫抬眼,但觉香风阵阵,软如春水般的翠带滑过掌心,让人心头跟着痒痒。直等到香风散去了,才恍然贵人已然远逝。
当真是轻若无物。
“惊鸿宛转掌中身,果然名不虚传。”梅旧英叹道。他先行几步,先侯在大理寺门前,向啄香款款地伸手,要来搀他。啄香顿了顿,眼里笑意愈浓,将手搁了上去。
大理寺卿张治忙得焦头烂额,几宿没睡。这西幽人怎么想的不知道,白白地占了都城,也没别的动作,大概是上头在谈判,谈来谈去还是要钱。皇帝怎么想的倒是一目了然,他大怒,暴怒,在朝上喵喵大叫,把一干失职的大景官员下饺子般扔进了牢,才不过几日,大理寺人满为患,沸反盈天。]
饶是张治这几天门庭若市,听说梅相迦陵君携手而来,眼睛还是直了。
他暗道:苦也,jian臣妖妃怎么凑一块儿了?
埋怨归埋怨,还是麻利地起身,一溜儿小跑去殷切接驾,正赶上梅旧英和啄香携着手,说说笑笑着踏过朱槛。这二人人品如何不论,单看仪容,真如芝兰映玉树,直让庭院生光。张治点头哈腰地问了好,啄香和梅旧英也真没拿他当主人,自个儿熟门熟路地径往重刑司而去。
张治又在心头思量:果然是去看那位的!那位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尽给豺狼虎豹惦记着。
连他都隐隐生出恻然之意。
他二人屏退旁人,一路只往牢房深处行去。
梅旧英道:“迦陵君今日是来访故?”
啄香道:“恐怕与梅相访的是同一位故人。”
梅旧英道:“不错,今日再不看他,明日便见不到了。”
啄香笑道:“明日就要出塞和亲去了。他这样五大三粗的莽汉,有朝一日竟要去和亲,谁能想到呢?听说是那白龙侯钦点的,他倒是口味别致。”
梅旧英默默无言。
啄香道:“梅相可否不舍?”
梅旧英少顷方柔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啄香道:“梅相是要成大事的人,岂能为儿女情长耽搁。”
啄香又自顾自道,“奴家便不同了,奴家当真不舍他。沈劲松的好——”他声音更轻,“梅相还没有尝过吧,若是尝过了,又岂能舍得。”啄香是合鸾伶,天生音色极清润婉媚,这几年抽“底也迦”抽坏了嗓子,却添了涩冷无情之意。
梅旧英沉声道:“你何苦折辱他。”梅旧英总是语带三分笑意,朝中人背地里骂他笑面虎,如今陡然不笑了,方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