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狭长的洞xue,沉月溪的眼前,是庄严肃穆的九层高阁——凌霄峰藏剑阁。剑阁前,青年长身鹤立,一袭落霞赤,腰配长剑,头戴玄冠,额上描着如花似蔓的墨色图案。难道她走的乾坤接续洞,此地连接彼地,赶了八百里路最后又回到了浮玉山?这一身红黑的,又是谁?浮玉派内,没有这样着装的人,至少沉月溪印象里是这样的。沉月溪心道奇怪,口中呼喂,信步朝那人走去,近了才发现是叶轻舟的脸。沉月溪更怪了,不甚心悦地责问:“你怎么不好好在忘忧台呆着跑这里来?伤好了?”罢了,沉月溪又从上到下打量了几圈眼前的叶轻舟,嫌弃道:“你干嘛穿成这样?好显老。”感觉一下长了叁四岁。十八岁的人看着像二十几。还有额头上乱七八糟的花纹。他又不是个女孩子,画这个干什么?他以前不是老讨厌她给他扎辫子吗?沉月溪一边对着叶轻舟指指点点,一边走到他跟前。面对面,沉月溪才发现他的瞳仁也是红色的。沉月溪不禁锁眉,捏着袖子边缘,探手想擦他的额头。伸直了手才感觉,他似乎比印象里又长高了一点,肩膀也更宽了。年轻真好,还能长高。沉月溪上手又抹又搓,没差点把他额头磨破皮,也没能擦掉那黑中泛红的花纹,连色都没掉。面前之人低垂着红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好玩的玩意儿——一只淘气的猫,或者顽皮的狗。沉月溪缓缓收回手,自顾自摇头,“你不是叶轻舟。”几乎肯定的语气。叶轻舟不会拿这样的眼神看她,也不会这种油滑的皮笑rou不笑。他十八岁,大多时候冷着一张脸,但其实不太会隐藏情绪,只是情绪比旁人更淡一点。说着,沉月溪亮出剑,朝他刺去。红衣人也反应极快,脚下生风,跃离沉月溪。功法路数,也全不同叶轻舟。“何方妖孽,”沉月溪怒声斥问,“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你没有自己的脸吗!”“凡所有相,皆为虚妄,”红衣人微笑回答,“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少念经了。”沉月溪不耐烦地打断,满耳朵只听明白了“不要脸”叁个字。大凡灵物,十有八九伴有试炼之境,有一种便是心境试炼。心中所念,化作具象。大爷的,叶轻舟那一下,给她吓出心魔了。沉月溪无奈叹出一口气,只能退而求其次,与心魔君好言商量:“要试炼也行,你能不能换张脸跟我打?就换成——”沉月溪想了想自己怕的,“玉屏长老?”幸好这里不是真的浮玉山,只有他们两个——也可以说只有她一个,毕竟心魔也算她。天知地知,别人不知。不然被玉屏长老听见,沉月溪怕他胡子一吹、两眼一瞪,直接驾鹤而去。玉屏长老年纪一大把了,比他的胡子还大把。从沉月溪、欧阳珙之后,就不再授课,整天在玉屏峰观星象,其余诸事皆由他的大弟子负责。别的峰都是大徒弟比较辛苦,只有他们凌霄峰,木师兄没走的时候就是二师兄忙上忙下。沉月溪想到二师兄,又见心魔迟迟不动,不再多言,直接开打。时间紧迫,沉月溪只想速战速决,直接使出了日星双镯。七七四十九枚星针齐射而出,驱着心魔退避。趁其不备,沉月溪凌空挥出一剑。心魔迎刃而视,用叶轻舟的脸。沉月溪有一瞬间的错乱,剑便有了犹豫。仅仅是一瞬的破绽,被心魔眼尖抓住。心魔侧首躲开剑锋,一脚踹在沉月溪肚子上。结结实实的一脚。沉月溪被踢倒在地,滚了叁圈,撞到灯幢方才停下,吐出一口血。
“咳——”沉月溪轻咳,缓缓抬眼看向红衣玄冠的青年——眉眼与叶轻舟一般无二。她下不去手。哪怕知道眼前之人不是叶轻舟,她仍下不去手。这就是所谓的不见无相、不见如来?心魔闲庭信步般走近,剑尖划着粗糙的地砖,发出刺耳的呲呲声,留下一段剑痕,言之凿凿:“你赢不了我,沉月溪。”“你这样,很容易把剑磨钝的。”沉月溪轻笑,抹掉嘴角鲜血,扯下一段裙角,约摸叁指宽,覆在眼前。她无法见众生无相,那就不要见众生相好了。轻薄的白绢遮住视线,沉月溪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她的剑出得不及平时快,却比任何时候都狠。她想起坚守剑阁的师兄、挥剑同尽的叶轻舟,他们现在都躺在忘忧台,眼前之人却用叶轻舟的脸和她周旋。沉月溪怒不能遏,目眦都要裂开。沉月溪飞身腾空,还他一记回旋踢,一脚踹在他肩颈,将人踹出去老远,接着趁其下盘不稳,又是一剑刺去。心魔恼羞成怒,也还出一剑。二人对刺。沉月溪趁势侧身,避开直刺过来剑刃,手腕微弯,以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刺进心魔胸口。“呃!”青年短促地痛yin了一声,整个人脱力往前扑倒,垮到沉月溪怀里。沉月溪下意识接住了他。覆眼的纱渐渐松落,滑下沉月溪的眼睛。沉月溪扑扇着睫羽,侧头看了一眼,臂弯里的青年。他也侧脸看着她,瞳孔里的红色消退,化成一滴血色的泪,流过面庞,欣慰而虚弱地喊她:“师父……”沉月溪心脏一停,忙推开怀里的人,蹦开老远,一半愤怒一半惊恐:“不要这么叫我!你又不是真的叶轻舟!”心中之魔,最懂人之惧怕。“心魔叶轻舟”面朝天躺在地上,散为赤色烟霞,最后只留下一株黄花绿叶。这就是金灯草的其中一株吗?沉月溪在原地观望了许久,确定没有危险,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她伸出猛颤的手,拾起仙草,用手绢包好揣入怀中,掉头就跑,离开了这个危险诡异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