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哈真和陈子颐在法度寺里待了七天,过着晨钟暮鼓的净土生活,恍然不知尘世已天翻地覆。
十二月初一,也是两人在寺中居住的第三天,缠绵病榻的老皇帝终于驾崩,传遗诏,授帝位于庶长子海盛王西陵颜。
西陵颜登基后,改年号天隆。不久之后,又赐诏,封奉国兵马大元帅铁托为左大臣,兼禁军大督统,封平昌侯容吉为右大臣,兼大理寺卿,其余亲善派系,也都论功行赏般得了些好处,朝堂按照新天子的心意,做了个大洗牌。
甚至阿木哈真也被他赐予了一个封号:贞淑。
可她却觉得,海盛帝又在发癫。
按照大原礼法,郡主的封号有三种来源,一是要送出去和亲时,为昭显尊贵,统一赐号和忠,不过大原建国以来,只向北方成国送过三位和亲郡主;二是父、夫或子立了大功,亦或者郡主本身有功绩,被赏赐封地食邑,就按封地名冠以封号,阿木哈真原本就在永宁郡有一块封地,故本号永宁郡主;三是郡主薨逝,生前名声贤德,背后家族又不好招惹,皇帝为了抚慰生者,就给赐一个随葬的尊号,是用来刻在墓碑上的。
所以这个“贞淑”是什么意思?不像给郡主,倒是像给妃嫔用的。不是发癫的话,哪个正常皇帝会干出这种事?礼部那帮人是吃闲饭的吗,不管管吗?
的确,不管,也管不住。
依照礼法,国丧当三月,其间凡有爵之家,不得筵宴音乐,贵族庶民皆不得婚嫁。
可是海盛帝继位之后,说是体恤民心,大笔一挥将三月国丧改为三日,从老皇帝停灵七日后的大殓日开始算起。
在此之前,明明老皇帝的尸体就停放在天寿宫内,他这个孝子贤孙不在灵床前哭丧作演,竟然该吃吃该喝喝!还在宫内大摆筵席,借新太后的名义,给阿木哈真等一些贵女下了拜帖,邀她们去后宫游玩。
父亲铁托以其身体抱恙为由婉拒邀约之后,海盛帝还贴心送了礼物,是人参灵芝等等和一支锦盒。
阿木哈真想着自己也用不到这些药材,就让父亲带到法渡寺来,看看能不能用在陈子颐这个伤患身上,结果打开锦盒,里面竟是一柄玉如意,只是这如意的形状,怎么看怎么像老鸨箱奁里那套玉势。她气得险些将锦盒扔在地上,还是父亲宽慰了她,说这个礼物每家每户都送了,不是独一份的。
“那就更荒唐了,哪有给贵女送这种礼物的!”阿木哈真蹙起眉尖,“就没御史进言告劝吗?”
铁托苦笑:“嗯……已经送了一批到大理寺了。”
“啊?父亲您说什么?”阿木哈真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木木,慎言,我们换处地方说话。”
法渡寺虽然清净,但寺内也有数十僧人,这几日还忙忙碌碌在准备老皇帝的葬仪,司天台也派了些人过来督办,难免人多眼杂。
草原无际无边,反倒更方便说话。
只是阿木哈真没有想到,到了无人地带,父亲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觉得陈子颐如何?”
她蹙起眉头,想着这些天相处的经历:“敦厚纯善,待人赤诚,性情脾气都是极好的,只是这种脾性未必适合军伍。我很疑惑,父亲你为什么要让他做我的副官?”
铁托并没回答,而是笑着追问:“要是让陈子颐做你夫婿,你觉得如何?”
“夫婿?不可!”
“嗯?”
“陈子颐欲望强盛,贪求无度,倘若成家,必然妻妾成群才能满足。何况大原男子二十成年方能成婚,要与他定亲,就需要再等五年……女儿等不了这么久。”
铁托很是意外,在他印象中,陈子颐和“欲望强盛”、“贪求无度”毫不沾边。
原来平昌侯在大梁十五年,统共就生了陈子颐这么一个小儿子,此次回大原,自然有很多有心之人想要巴结笼络。就比如二人的接风宴,有人派美艳舞姬在宴会上与他跳诱情的贴面舞,想让他动情失控,再顺水推舟将舞姬赠他。结果少年把大氅盖在舞姬身上,还说天气寒凉,要这位姑娘多穿点,引得满堂哄笑。
就这种纯情少年郎,木木却作如此评价,只怕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
“木木,你就要及笄,以后再于军中走动,多有不便,我原想着让你和陈子颐定亲,之后就可以用未婚夫妻的名义继续在军中行事。只是……”
阿木哈真冷笑一声:“只是到那时,我在战场上砍的人头,就要归他一份了。”
铁托叹了一声,他这个女儿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刚强,处处都要强人一头,可是在大原,女子就需要臣服于父亲、丈夫、儿子,如此坚持,怕会伤到自己。
“那女儿,你有何考虑?”
阿木哈真面上浮起一抹薄红:“女儿想嫁给明璟大人,他在大原任期五年,我就做五年使臣夫人。”
“五年之后呢?”
“到那时,再看陈子颐在军中地位如何,若封王拜将了,女儿再考虑要不要嫁他。毕竟女儿自小学的是帝王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