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火车“况且况且”的悠悠停了站,像是迟暮的老者。张秀秀这才放弃拨弄自己的手指,他抬起眼望着车窗。灰蒙蒙的窗户映着自己的黑发白脸,张秀秀又看到那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了,他不言不语的收回了目光,心里算着自己到站的时间。
张秀秀从小就被张信辉教育做事要“嘎!脆”。他到站之後,带着少许的迷茫,随着蜂拥的人群流动般的走出车站。不少出租车司机探出半个头,叫嚷着拉客。
他一只手护住书包,带着一种新生羊犊的警惕和无辜,小心翼翼的走着。
“坐车吗?”司机看到张秀秀显然是个外地的生人,於是叫了一声。
“什麽?”张秀秀眼睛里难得带着一种对於陌生事物的怯意。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单独出门。
“去哪啊?我拉你去。”司机大叔不耐烦的解释着,一只手替他把旁侧的门打开了。
张秀秀犹豫着,还是上了车。他想起上次被黎浩然拉进车里的遭遇,心里又慌乱了起来。
“小孩儿,去哪啊?”司机是个大嗓门。
张秀秀立刻把快被自己揉碎的纸掏了出来,指着上面的地址。说:“我去这儿。”
“窜亲戚去啊?”司机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轻哼着邓丽君的甜蜜蜜。
“不是。”张秀秀回答完,就垂下头。
司机见这个小孩儿似乎不那麽喜欢唠嗑,於是也就不再理他了,自顾自的轻轻哼唱着。
车窗外掠过城市的偏俄式建筑,斑斓的彩砖像明艳的油画一样。张秀秀的思绪也随着窗外疾驰的建筑而开始泛滥起来,他紧紧绞起手指,带着一种属於儿童特有的拘谨感,他想到了许多人。那些人或者正出现在他的人生中,又或者已经离开。
“到了。”司机来来回回把甜蜜蜜哼唱了三四遍,委婉的小调被他这个北方大汉的腔调唱的柔情全无。
张秀秀摸着书包,从里面扯出一张大票,塞到司机手里。
“没零钱?”司机看了他一眼,翻着自己的小钱包,把十块十块的零钱捋在一起找给张秀秀。
掌心浸着稀薄的汗渍,张秀秀看着车门,又想起不算愉快的记忆。他回忆着黎浩然替他开车门的姿势,自己摸索着,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打开了车门。
呼啸的北风将只穿着薄薄白衬衫的张秀秀吹了个透,耀目的艳阳晃着眼睛。他站在几座巨人般的高楼大厦面前,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个体生命是这麽卑小。那一刻他竟然想哭。
他在那一刻仿佛被置於一个由Jing钢水泥铸造的灰色迷宫中,人来人往中,唯有他独自孤立无援的伫立在那里。
当张秀秀东问西问的来到了甄杰明任职的公司时,他被一个状似门卫的老大爷拦住。
“唉!你过来登个记。”老大爷慈眉善目的,穿着刻板的工作服。
张秀秀走到那处的柜台,他个子不算高。费力的用手肘撑在黑色大理石的台子上,握着圆珠笔的手也显得小小一只。签好了名字以後,他又用探寻的目光望着那个老大爷。问:“我可以找甄杰明吗?”
甄杰明是公司雇请的高薪工程师,有独立办公间。对谁都和气有礼。老大爷问道:“小朋友,你是他的谁啊?”
“我是他儿子。亲儿子。”张秀秀一字一顿的说,在那个“亲”字咬着舌头强调了一下。
谁不知道甄杰明是公司的黄金单身汉,离老大爷不远处的前台小姐似乎也听到了,立刻板着脸对张秀秀说:“瞎说!甄先生是单身。”
张秀秀皱起眉,反唇相讥:“你怎麽知道我瞎说。人家娶妻生子再离婚你管的着吗你。”
前台小姐被一个初中生这麽没礼貌的指责着,心里一股无名火也跟着向上窜着。碰巧一个大腹便便却又西装革履的男人从旁侧走了出来,前台小姐只能冷着一张脸,用甜腻腻的声音叫着:“李总好。”
“快叫甄杰明出来,我要找甄杰明。”张秀秀丝毫不知道他此刻的行为和他亲妈冯明娟当年的举动是多麽像。他一只手拍着桌子,声音语调都不带一丝怯意。
“喊什麽喊,我一会儿让保安把你丢出去。”前台小姐又不乐意了,涂得血红的手指恶狠狠地指着张秀秀。
“我妈是冯明娟,我爸是甄杰明,你们想听故事吗?我家事儿可多了呢。”张秀秀也不嫌脏,干脆盘着腿坐在地上。纤细的手指还缠着他书包带。
这个前厅,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这麽一个半大的初中生,穿得又不大好,但模样还是俊俏的。就这样引了不少人的侧目。
刚和同事解决完午饭的甄杰明隔着大老远就看到了那个不省心的张秀秀。那场景他太熟悉了。冯明娟就曾经这麽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向围观的人哭诉甄杰明是个同性恋的事实。而现在她的儿子也和她一样
甄杰明忍不住加快了脚步,碰巧听到张秀秀用一种恶毒的语气对着周遭的围观者说着“自己家事儿可多了”。
但当张秀秀看到甄杰明以後,倒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