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终于来了。整座城市都在欢庆,远道而来尊贵客人们流连于一场场盛大的宴会,庶民则为免费的酒水狂欢。这个夜晚,城堡的每个房间都灯火通明,银镜与水晶杯在烛火中闪闪发光。“干杯!”他们说,“愿公爵殿下身体健康!愿这对新人白头到老!”
成婚之人是公爵殿下唯一的儿子,年轻的杰罗姆阁下。婚礼的另一方虽无显赫的身世,却是一个端庄美丽的,与领主之子情投意合——数年之前,沦为孤儿的维吉尔阁下被接到了公爵殿下的领地,与他的未婚夫一道长大。这桩婚事堪称水到渠成、众望所归,所有人都为此喜悦。
或许有一个例外。
祝酒声与欢乐的气氛一样被挡在墙门之外,婚房内一片寂静,新婚的独自坐在床上,手指绞在一块儿。他小心地卷起袖口,对着手腕深深吸气。长袍被熏香浸透,连的信息素都被盖掉大半,更别说其他气味了。
可维吉尔还是想要洗澡。
过去几天他沐浴了无数次,热水将皮肤泡得发皱,手指把身体搓得发红,可那股味道好像一直粘在他身上,像个纠缠不去的幽灵,擦不掉,洗不净。即便用浴膏一次次清洗身体内外,松木的气息依然如影随形。仆人们善意地笑他太为新婚紧张,只有维吉尔自己知道,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松木的气息还留在他身体里吗?
当他的丈夫快活地亲吻他的嘴唇,杰罗姆会尝到父亲的味道吗?
没有人能忽视公爵殿下。
雷德蒙公爵高大威严,须发尚未被岁月漂白,倒显出发暗的金棕色,像头掌权多年的老狮子。他的威名响彻王国,他的气魄摄人心神,令人很难不感到敬意,或者
“你畏惧我?”
脑中回响的声音让维吉尔蓦地打了个寒颤,记忆中的热度浮现在他背后,幻觉里的手只在他脖颈处轻轻擦过,便令大脑一团混乱。半个多月前发生的事情,好像就在昨天。
手,那宽大有力的手,一只便能揽住他的腰,像鹰爪擒着鹿的脖子。公爵一只手攥着他的腰肢,另一只手与他交握,并没用多少力,却让他全然无法抽身。年长的以战功封爵,举手投足仍然如同将领,将一场交谊舞跳成一场征战。可怜的从未接触过战场,他只能仓皇跟上,被拖着前进后退,像每场战事中无能为力的同胞。
金秋节几年一度,庆典上的第一支舞得由领主和主母来领。上次举办时维吉尔还没来到公爵领,今年这回,作为领主未婚妻,他得扮演“主母”的角色。只是他的未婚夫还没有继承领地,公爵丧妻后又不曾再娶,风俗和法规指向一个荒唐的结果:维吉尔必须与未婚夫的父亲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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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支舞而已,杰罗姆安慰他,父亲只是看起来严格,他不会让你难堪。
只是一支舞而已,维吉尔安慰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能发生什么呢?]
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一切假设都成了空谈。
没有人能忽视公爵殿下,他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像一团飓风,你越靠近便越被影响。被公爵注视之时,有如实质的目光压在维吉尔肩上,沉得让他难以喘息。而共舞又是另一回事,礼貌距离被缩短到零,公爵的胸膛几乎靠上他的身体,与双手一起构成牢不可破的囚笼。压在后腰的手很烫,热度透过薄薄的布料烙进皮肤,维吉尔的手心全是汗水。
那双手,维吉尔冷不丁地想,他能用一只手把我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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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的事情发生过一次,在大概一年前。那个夏天,维吉尔骑着的牝马被远方落雷声惊吓,忽地疯跑起来,随行的仆从都没能追上他。最后出现的是杰罗姆搬来的救星,雷德蒙公爵本人。他纵马赶上维吉尔,用套索拉住牝马,同时一把将摇摇欲坠的扯下马匹——用一只手,像抓起他射落的大雁——拉进自己怀里。
维吉尔那时的心跳就和现在一样快。
呼吸间满是松柏的气息,公爵殿下对各色香薰毫无兴趣,本身的信息素充盈着他的礼服与他的怀抱。维吉尔喜欢松树,小时候他常常在林间漫步,在后院松树下休憩,这股味道倒比不常见面的父亲更像家。这些遐思让维吉尔脚步一乱,几乎踩到公爵,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
“挺胸抬头,继续,不要怕。”公爵不动声色地低语,“你会成为这片土地的主母和另一个主人,谁敢看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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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德蒙扫视四周,所有人都神色如常。即便有人发现了这个小小的失误,也没人会在公爵面前面露异色。
公爵严格却不残酷,他不像大多数这个年纪的,乐于用眼睛和口舌占年轻的便宜,因此维吉尔对他的恐惧毫无来由,大概只是胆怯——像一块易融的蜡畏惧烈日。]
那支舞一结束,维吉尔便找理由匆匆离开了。他浑身都是汗,匆忙逃离台风眼与烈日,到处寻找自己未婚夫的踪迹。出于某种自己也说不出的原因,他急需见到杰罗姆。他需要看到杰罗姆轻快的笑脸,需要对方温暖而令人安心的怀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