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的身体恢复了一些,但是浑身没有力气,只能在家里歇息。他们知道哦嘘在做贯耳壶,做了一只又一只,连大王都夸奖他做的贯耳壶是最漂亮的。然而,并不知道他一有空就往茂密的森林里钻。日复一日地用石锛、石斧砍砸着一棵一抱半粗的树木。哪怕是在做贯耳壶的时候,脑子里也在想着独木舟。
西樵国的人们常常叨念哦嘘的祖父。他死的时候年纪很轻,死得那么英勇,让所有人都感到钦佩。不过,人们并没有因为死了人而望洋兴叹。大家仍然动手做独木舟,常常驾着独木舟,去鼋湖里捕捉鱼虾。满载而归时,就互相比赛,看谁捕捉的鱼虾多,看谁将独木舟划得更远。有了闲暇,精力充沛的小伙子们不甘寂寞,就开始比赛划船的速度,以赤裸的肌肉和雄健的力量来博得少女们的青睐。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输掉这么多的钱!也许是赌场内的人故意做好了圈套让他上当,也许是自己热血冲头,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就弄不清东南西北?明明知道已经输掉了几百万,早就该悬崖勒马,可是还拼命地想反本,结果陷于绝境,无法自拔,酿成了一场噩梦……
一个人,往往到了走投无路之际,才会深刻地反省自己。
家里曾经有过一只独木舟,那是祖父的祖父留下来的,已经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四处伤痕累累,却依然很结实。
他一口气输掉了将近两亿元新台币——这相当于一千多万美元!
从此,崔百岁又是孤身一人,到处飘泊。在漂泊中,他很快学会了喝酒。每当心情很不好的时候,无法向人诉说,就关起门来独自喝闷酒,喝得酩酊大醉,以此解愁。
直到好多年以后,崔百岁还不敢回想当时一败涂地的惨状。偶尔想起,仿佛胸口插进一把尖刀,让他从内心深处感到疼痛,只觉得淋漓的鲜血汩汩地往外涌。
他实在不愿意再提起“离婚”这两个字。这些年来,一次又一次的离婚,真是让他离怕了。然而不离婚,又该怎么面对充满委屈的太太?又该怎么把产生了裂痕的家庭维持下去呢?
这些日子,哦嘘也偷偷地做成了一只独木舟。
崔百岁知道自己十分理亏,赌性一起来就丧失了理智,太不象话。等到省悟过来,已经太晚了。他明白自己错了,在太太面前确实是不可饶恕的。换了别人,绝对不会赌得这样昏头。他试图跟美惠解释,甚至痛苦地留下眼泪,希望能得到谅解。可是,美惠一扭头离开家,怎么也不愿理睬他。她已是铁石心肠。
尽管结婚后她曾一次又一次原谅过丈夫,可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原谅他的过错了。
两亿新台币,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数字啊,许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的钱,崔百岁居然在一个晚上就把它输得精光!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他的演出收入也许是不少,可那是辛辛苦苦靠本事赚来的血汗钱啊!而且家里根本没有很多积蓄,开销却很大,还要养育孩子,哪儿拿得出两亿元钱来?如果他去向大耳窿借贷,以后慢慢归还,光利息就很惊人,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假如没有这件事,留在家里陪着太太和孩子,该有多好。可是,世界上哪儿都没有卖后悔药。
做独木舟,当然是很讲究技术的。他首先要选准柏树——柏树的木质软硬适中,长时间浸泡在水里,也不会酥软。哦嘘费尽力气把它砍伐下来,然后摆在太阳里晒干、风头里吹干,使树身变得干燥一些,便于砍凿。除了石器,火也是他的工具。他
在鱼鸟族,谁都可以用独木舟。独木舟属于大家。就像雕琢出的玉琮、玉冠形饰属于大家一样。然而,有一次,祖父突然驾着独木舟外出漂泊,竟被大海的风浪淹没,再也回不来,让每个人都痛惜不已……
十七岁的哦嘘坐在一条崭新的独木舟上,手里握住一根树枝,试了试它的韧劲,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笑容。
一直拖了一年多,太太美惠才答应在离婚证书上签字。
听阿爸说,当初,祖父的祖父在森林里艰难地伐下一棵粗壮的柏树,用坚硬而笨重的石器,花了好几年时间,才将它刳成一条小舟。他又将树枝巧妙地刳成木桨,用来划船。于是,他可以像水禽一样漂过宽阔无边的湖面,像鱼儿一样游过湍急的河流了。
然而,什么样的酒都帮不了他的忙。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阿爸阿妈,还有心里一直爱着的女孩水。
赌输回家后,崔百岁竭力隐瞒消息,装得如无其事。他无论如何不愿让美惠知道自己输掉了这么多的钱。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美惠很快听到了这个消息,她简直是吓坏了。
既然不能得到太太的谅解,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婚。
鼋湖的东岸,那片神秘的森林里,长满了参天大树。在松树、桧树和麻栎树的枝桠间,虬曲的藤蔓相互缠绕,遮天蔽日。墨绿的苔藓在潮湿的地皮上肆意蔓延。这里,时常听见野兽出没的声响,但是猕猴、花面貍、貘、獐子和竹鼠,在密林深处相安无事。人们一般都不敢闯进去,尤其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