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小狄的怀里,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死亡是冥冥中让人无法把握但必须敬畏的东西,我已经不对它敬畏了,只不过是消失。我听见小狄摇着我喊着我问我:“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血就要流尽了,我没有力气回答他,因为我累了,我厌倦了漂泊,厌倦了厮杀,厌倦了挣扎。我出世的时候,被人看过手相,那人说我长大后会是个可怕的女子,我的掌心里没有多余的纹路,那上面写着一些夭折和失意,这一生会颠沛流离。我父亲当然不相信这些,他还给我起了一个充满邪气的名字——西门媚。我十八岁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叫秦小狄的人,我父亲曾经警告过我,说他会让我死得又痛又快的,但是,我并没有听话。我认定他是这世上唯一专情的男子,希望和他过这样一种生活: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印。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但是小狄说在他的最爱里,排在第一位的是剑,第二位才是我。小狄的父亲用了六十年的时间都未能超越“剑神”燕山人,他希望小狄能完成他的遗愿。要超越“剑神”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这许多年来,江湖上还没有传来过有人超越燕山人的消息。但是小狄像许多学武的人一样,把超越“剑神”当成了一种信仰。在他的面前,我西门媚是个柔顺得没有半点怨言的人。他把他的心,给了他的梦,我把我的心,给他。和他在一起最快乐的日子,是我窗前的桃花开了深红浅红一大片的时候。他在花丛中练剑,而我,在一旁弹琵琶。只觉得空气分外地安恬舒适。阳光、桃花、剑影、琵琶。让我有了地老天荒的感觉。想起小时候母亲讲的七仙女的故事:一瞬间的人间恩爱竟然比永恒的仙家岁月更为诱惑,不知与子偕老又会是怎样的缠绵呢?在我和小狄定婚的那个早晨,我母亲给我梳头,在“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之后,梳子突然从母亲手中滑落,这是非常不祥的兆头。我知道,有些事情,在劫难逃!小狄不该多管闲事救了京燕蝶。刁蛮的京燕蝶因此赖上了小狄,非要以身相许。京燕蝶的父亲京垒生是与燕山人齐名的剑术名家,娶他的千金京燕蝶是江湖中的武士梦寐以求的事情。因为,做了燕垒生的乘龙快婿,不仅可以得到燕家的决世剑谱“七决剑谱”还可以继承燕家的宝剑“玲珑神剑”据说那是一把双刃剑,当真是吹毫断发,锋利无比。
我问小狄,要我?还是要她?他竟低头无语。我知道答案了。我也因此为这个男人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小时候,我被一种带有剧齿的草划伤过手指。我看见血从我的小手上流了出来,心里居然没有害怕,那是我看到过的最鲜艳夺目的颜色。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一切锋利的东西,锋利的刀,锋利的剑,甚至打破的碗的碎片。只是每一次我要用它们划向肌肤的时候,都会被父母或是身边的人夺下。从小到在大,我是被禁止接触这些东西的。但又给我发现想看到鲜血其实还有许多种方式,而不一定非要用刀或剑。这么些年,我从来没有让我的父母知道他们有一个身怀绝技的女儿。现在,我终于让他们看见了,谁也不相信京燕蝶是被我这个从没碰过刀的人杀死的,但确实是我杀了她。京燕蝶她生得不寻常,长得不寻常,死得也不敢不寻常,她是被我用琵琶弹的“十面埋伏”震死的,死时七窍流血,怪美lun美艳的那种。这样的杀人方式比较不费力气,而且比较酷。在江湖中是这样的,如果你杀了一个人还呆在原地不动,那你就死定了。呵,我终于要“颠沛流离”了。说不清楚原因,也许是因为我的装扮像万花楼的艳ji吧?在流离失所的路途中,常常会碰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但我实在是懒得跟他们说:千万不要惹我,否则你的毁灭由你自取!所以,总有一些不识好歹的人,在招惹我的时候,死了。死状和京燕蝶的如出一辙。我一路流离一路制造了许多残酷美景。江湖中的直接反应是相互之间传播着“如果你遇到一个身背琵琶,长发飘散,神情淡漠的女子,千万不要去招惹她。”我的被直接反应是“呵,我终于成为一个可怕的女子了,我是个杀人不用刀的家伙!”我以为我会对流失的往事和时光习惯的,我真的好久没有想过那个曾经告别的男人——秦小狄。在漂泊的路途中总会看到一些什么,担醒着我心里还应该有一个人的,人世间的情爱无处不在,那时我看到这样的情景,一对小恋人:郎骑青骢马,妾乘油壁车。他们无忧也无虑。这情景像是阳光划过绿叶时刺痛我的眼睛。那一刻,我听到自己血ye奔腾的声音,它们始终潜伏在那里,它们急着要流出来。我对着群山疯狂呼喊:秦——小——狄——,回音模糊不清,我听见小狄在呼唤我,思念我的怒吼狂歌,我听见小狄在诅咒我,痛恨我的心伤泪痕。这条躲避过错的奔逃之路,我已经跑得太远太久了,我开始明白这是一条不归路,除了耗尽自己,并无奇迹。我不想再奔逃,也无力奔逃,我想死在小狄的怀里。我回去的时候,桃花已经谢了又开开了又谢几个轮回了,如果没有爱情,它的盛开和枯萎该是多么的寂寞。小狄说只要我承认我是错了。他忘了我在漂泊的路途中坚持的流离和桀骜。我微笑着摇摇头,拭去不断滚滚落下的泪水,说:爱你没有错。我拔出他的剑,刺向自己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