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雪的平安夜,暗红色的层云笼罩在城市上空,像给人间盖上一层绒毯。平安夜在市区里转悠,对两人来说还是头一次。去年千空在加班的时候心灵魔术师也在电视台收录,前年是千空从月底到年初都一直窝在实验室赶项目。人类这种生物是多么趋光,夏季有灯花会,冬天有灯光表演,一到十二月行道树上就挂满幽蓝色和白色的彩灯,像星星坠落在树梢。但幻说,和东京的圣诞灯饰比起来,还是觉得那天在高原牧场看到的夜空更明亮。
幻走不了多远就得休息一会。孕后期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不闹腾了,但一直挺着肚子很容易腰酸。两人到街心公园喷水池旁找了张长椅上坐着,千空替他揉了揉酸痛的腰,再把幻的手揣在大衣口袋里暖着。现在的他可以自然地和伴侣进行亲密接触,不再需要赎罪和允许的仪式。并不是说那次留下的阴影已经彻底消失了;要让幻相信即使不因为罪恶感自己也会永远留在他身边,这点比什么都能更有效地抹去他的不安。
对千空自己来说更是如此。也许最初罪恶感的直接来源是背叛契约与承诺的懊悔,但他终于发现其最深层的核心是对幻的珍视。也许是两年间的共同生活的默契与温情自然积水成泉,也更是幻和他在一起时所感受到的幸福感染了他。没有谁的世界是不会反射只会吞没一切的大海。这点上龙水说的没错,人会改变,会被风暴出其不意地带上新的航路,会和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那个人一起迎接新的旅途。
看流星雨的那天,他们决定结束这场契约婚姻成为真正的家人。他和幻一起回去挨疗养中心的医护人员训,挨完训之后一起办了出院手续,回到他们东京的家。
“果然还是在家里迎接新的家人更适合。”
幻这么说的时候千空正好也想到一模一样的话,但被心灵魔术师抢先了。
“而且,这里得有小千空在才能称作家。”幻轻声补充道。
他从身后默默地抱着幻,头抵在他肩膀上。
“谢谢。”
“怎么了?说这种不像小千空会说的话~”
“谢谢你,幻,给我这个机会见证这孩子的出生,成为你们的家人。我知道这不是什么简单的决定。”
就像你当初决定相信我的时候一样。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背弃誓言。
每两周一次,他们一起去心理诊所。先是两人一起跟咨询师交谈,评估伴侣关系状态,再分别进行单独谈话。心灵魔术师的心理学知识再渊博,还是需要一个外界的声音来协助进行认知调整,尤其是这正迎来身份转换的时候。千空也在咨询师的建议下上网找到了罹患信息素无感症的alpha的社群。因为无感症没有被定义为疾病,相关医学研究不多,也不会提出治疗方案,遇到问题主要都靠这种互助组织。千空发现跟他有相同烦恼、为曾经伤害亲近的人的罪恶感以及再犯的焦虑感所困的alpha不在少数。大家在讨论区中分享经验与烦恼,积极为彼此出谋划策。
他和幻一起读过讨论版上的内容,研究各种案例和解决方案。有个alpha分享的经验和幻之前说的很像。对信息素这样生理信号感受弱,看似更理智更自制,其实反而更难注意到了解并关照到自己隐匿的需求,也更容易忽视伴侣。
他和幻想到一个办法。幻之前用过香薰作为触发物,千空已经在潜意识中把这气味和行为联系起来,正好可以作为信息素的替代品。于是千空也试着定期在自己房间点着香薰。原来没打算让幻配合,毕竟孕期的oga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但肌肤相亲确实是不按生理周期的、人类永恒的渴望。幻享受他温柔的爱抚,会在千空托着他的肚子浅浅地进入时舒服得轻哼。如夜晚的花瓣一般向彼此打开的时候,内心满溢而出的不再是黑糊糊的支配欲和摧毁欲,而是水乳交融般的暖浊浓密的爱意。
这样的接触本身就是一种治疗行为。经过一段时间,幻发现自己对千空信息素的感知开始恢复。那天在观星的时候已经找到的一丝气息,断断续续也在别的场合感觉过。一开始是在情事后的早晨会仿佛被那熟悉的阳光般干净的皂香味裹住。后来在某些平常的早上起床时也被alpha的信息素拥抱着,睁眼却发现千空早就起床上班去了,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才发现,应该是alpha上班前忍不住偷偷在他额头或者脸颊上留了个吻的缘故。
再次呼吸到那气息,被千空浸润的时候,他会感觉到肚子微微发胀,仿佛是这孩子在子宫里摸摸他,试图安抚他。那是一种不同于胎动的充盈感,他和这个小小的生命建立起一种隐秘的联系,和他跟千空的关系同样的独特。
他原先从未想过自己会孕育生命,也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去爱这个从未被期待过的生命,即使是千空的孩子。他害怕过它,利用过它,拒绝过它,把它想成是千空的一部分以缓和内心的空虚和体内的排斥感,直到最近才开始感觉到类似缘分的存在。
对了,不是“它”,而是“她”。
28周产检的时候,千空主动问了医生能不能确认小宝宝的性别,知道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