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平静的说:“你有什么好发脾气的,你不是看不上婚姻和承诺吗?”
顾北知浑身僵y,宛如一盆冰水从头泼到了脚。他顿时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说完话的裴醒枝转头进了浴室,关上门的动作还是轻捷且有教养。
自己多年前拔出的刀,以一种诡异而绝望的方式cha回了他的心头。他一方面痛得不能起身,另一方面却又有种诡异的心安。
他本来就知道,裴醒枝根本没这么轻易饶过一切,这把达摩克里斯之剑从未有一日离开过他的颅顶。
如今他戳破那层平静的假象,反而让他有种疮疤被挑破的感觉。痛极,但也安心。
他垂着头坐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背包拖出来翻翻找找,又发了会儿呆,最后在夹层里拿出了自己的护照,捏在手里。
裴醒枝穿着浴袍出来,水雾翻涌,他额前的发丝淋漓的贴在脸侧,潸然往下滴水。眉目清冶,皮肤白皙,乌鸦鸦的发鬓,浴袍穿得严严实实,但看得人莫名喉头一动、心口一紧。
他抬手擦着头发,看见了坐在沙发上垂着头的顾北知,身形滞了一下。
但他没开口,仍然是那种安静观察的表情。
顾北知听到他开门,捏着那本护照,慢慢的抬起了头,看了他几秒钟,期期艾艾的开口:“老婆,你想和我去那不勒斯吗?我在那里有一座古堡,种满了薰衣草”
裴醒枝的动作顿住,耳边清晰的回想起了他三年前,怀抱着他,也是这样充满憧憬的语气。
“阿醒今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带你出国去住一段时间好吗?我有一栋城堡,周围种满了薰衣草,你肯定会喜欢——”
两个声音渐渐的重合了。
顾北知的眼睛有点羞怯,充满了迟疑,但还是鼓足勇气,把后面的话说了下去:“在国内办婚礼,你也许不太喜欢;领证你可能也不愿意。我想,你愿不愿意和我去那不勒斯,没有别人,就我们两个,在牧师面前交换戒指我母亲也许回来,你知道她的,她一直非常喜欢你,我来西湖之前她还问了问是不是陪你”
裴醒枝的眼睛沉静,什么情绪都没有。
顾北知从小到大都是意气风发,从来没有过不自信的时候。这么郑重的话,他却说得磕磕巴巴、犹犹豫豫,充满了期待被答应、害怕被拒绝的迟疑。他甚至做不到抬起眼睛直视裴醒枝,捏着那本小小的护照,手心都开始渗出汗。
他真的,真的非常,不敢看他。
他曾经恣意大笑,说着“这世界上,什么情ai婚姻都是废纸一张,唯有此时此刻的快乐是永存的”,肆意嘲笑着人世间的承诺、责任这种,在他看来能把人压垮、捆绑得索然无味的东西,最终有一日,他也这样卑微低下,恨不能跪下来祈求眷顾,祈求他所ai之人信手赐予他,这些曾经被他视为垃圾的东西。
阿醒会拒绝他吗毕竟他这么心软。
顾北知自暴自弃的想着,知道自己的卑劣,却又庆幸所ai之人的高尚。
房间里沉寂了很久,裴醒枝的声音才慢慢的响起:“再看吧。”
没有一口回绝,那就是还有商量的余地。
顾北知霍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全是惊喜。
裴醒枝却不再看他,回过头去,继续有一搭没一搭擦着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顾北知有点热泪盈眶的冲动。他自觉丢脸,扭过头去,仰着脸看着天花板的灯,鼻尖酸酸的,等待那阵泪意过去。
他会等他能等得起。
裴醒枝的回复没有来得很晚,不过又过了一天,两个人吃完晚饭,还是坐在旧位置。他看着窗外波光danyan的西湖,忽然就没头没尾的开口:“我昨天找了下,我的护照好像不见了。去意大利的事,先放一放吧,不着急。”
顾北知夹菜的手猛然顿住,在瓷盘边上猛地擦了一下,发出了不高不低的一声脆响。他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筷子,头也没抬,语气平静的说了一声好。
没有太难过,也没有太不难过,简简单单的就像是在回答裴醒枝说“待会儿去散步”。
裴醒枝不再说话,两个人沉默以对,吃完最后一筷子。他上楼去洗澡,脚步声咚咚远去,然后浴室门轻轻阖上,照旧是非常轻捷而有修养的一声。
顾北知站在桌子前,把碗摞起来,方便服务员等会儿来收拾。然后他没有急着上楼,臂弯里搭着外套,步履缓缓的踱到了客栈后门,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他有种想ch0u烟的冲动,但这东西他本来就不喜欢,回国以后更是完全戒了。现在身上一根也没有,想掏也掏不出来。
他只好抹了把脸,苦笑着低下头。
又站了会儿,大概看到了天边缓缓探出脸的月亮,他仰头看了会儿,把外套换了个手臂搭着,嘴角扯了扯,表情淡定自如,转头又上楼去了。
仔细听,还能听到他语气平静的问裴醒枝,明天想去吃什么。
月光清寒,从云层里洒落,拂过街道、拂过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