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虽不满,但毕竟在人间厮混这么些日子,能忍了不少,不至当场就作色。而贺平楚更是滴水不漏,面上淡笑自始至终分毫未减,未看出有半点不满。但他并未开口说些诸如“小事,无妨”此类的话,便已是于不动声色中展露出态度。
我们二人沉默不语,对面二皇子也急于将此事揭过,开始说起西坊新开的酒楼,太子也勉强接话。先前气氛很快一扫而空,觥筹交错间又是一派其乐融融,乐甚美,舞甚美,膳食也甚美。
我低着头只管吃东西。来都来了,不能白白来受屈辱,也要好好享受一下这皇室宴席。相比之下贺平楚就吃得不多,我瞧见他有几道菜甚至只是沾了沾筷子。我悄悄问他:“不好吃么?”
贺平楚摇摇头,见我吃得飞快,笑了笑,问:“还要不要?都给你。”
我点头,他就把自己面前的碗碟端至我面前。
我们的小动作被坐在上座的老狐狸尽收眼底。皇帝笑yinyin的模样,问:“可是还没吃饱?朕再去叫人多备些来,可不能亏待了贵宾啊。”
太子和二皇子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嗤笑,明晃晃着嘲笑我吃得多。贺平楚替我编造理由,维护我的面子:“内人近日大病初愈,亟需补身体,还请陛下见谅。”
二皇子听了,语气玩味,张口便道:“原来如此,难怪身子骨瞧着这么瘦弱。这脖子,也太细了些,还有这腰……”
我见他目光在我身上游走,想法绝对算不上清白,心中对他厌恶又添了几分。皇后早逝,给皇帝留下的这两个儿子,一个Yin狠歹毒一个风流成性,都不是好东西,这皇帝真就该让贺平楚来当!
太子妃这时笑意盈盈地插话了:“贺将军与言公子感情真是好,情投意合的,叫人好生艳羡。若是传到宫外去,又是一段佳话了。倘若传至后世,那也定是千古流芳的。”
若不知太子妃实为贺平楚的妹妹,我怕是要疑心她是否别有用心,毕竟她身为皇室中人,旁人自然会当她与太子站在一条船上;但我已知她是贺平楚的亲妹妹,便难免心中雀跃,只因第一次见面,她似乎挺喜欢我,更让我觉得自己与贺平楚天造地设。
我听她这么说,脸上不自觉就挂了笑容,心中郁闷一扫而空,又不自觉带几分羞涩,偷眼去看贺平楚。
贺平楚亦是笑着,举杯敬酒,道:“臣谢过太子妃。”
我瞧着这场景,又生出几分怅然来。只可惜他们二人分明是血浓于水的至亲,却只能装作不相识,身为兄长,却只能以臣子自称。
先前的插曲就这样被太子妃揭过,此后她又说了许多夸我的话,说得我十分不好意思。她这样明显得表露出亲近,太子和二皇子也不好驳她面子,倒是也没再说出什么莫名的话来为难我。
用完膳,我们移步到了延青宫,那处有亭台水榭,我们于一方雕梁画栋的八角亭中闲坐。隔着一湖碧波,石桥上有歌女在轻声歌唱,琵琶声如润珠落盘。时辰已晚,夜色渐浓,一轮弦月悬于穹顶,月光水光交融一色。
也不知老皇帝今日是心情甚佳还是吃错了药,坐在亭中听了半晌乐声,竟雅兴大发,让人抬上来一台七弦琴,抚着琴弦便弹起来,还边弹边唱。
他琴技倒还勉强说得过去,但歌喉是实在不敢恭维。我听他弹唱完一首,拼命克制住捂耳朵的冲动,老皇帝自己倒是怡然自乐,颇为陶醉其间,停下后,对着众人介绍起这台琴,称是哪年哪月哪国王子所赠,琴身用的是什么名贵木材,琴弦又用的是什么稀缺材料。
只有贺平楚在认真听他说——至少看起来是认真的样子。二皇子半闭着眼睛,已经快要睡过去,嗯嗯啊啊地敷衍,太子……太子和太子妃已经不见了,好像是方才就溜走了。
等老皇帝再度弹起第二首曲子,我实在受不了了,借口要消事,说在附近走走。贺平楚本来要和我一道,结果被老皇帝大手一挥拦下来,说:“你别走!你留下来听我弹琴!”
我只好一个人在附近转悠,边转悠边骂皇帝。老不死的东西,喝多了发酒疯,他要不要听听自己唱的是什么鬼玩意!
这宫里的路七拐八拐,我又是个不认路的,怕七绕八绕迷路了,就只围着湖水转圈。
走到湖边一处地方时,我见这处水草丰茂,鲜花缤纷,还有一些假山散落,便准备过去寻块平整点的石头坐坐。
但还未走到近前,我边听见一块一人高的假山后隐隐传出说话声,听声音,好像是太子妃。他们两人也跑到这边来了?
我无心打扰,也不想被他们发现,本欲转身绕开,就听太子妃语气有些嗔怪,道:“我看那言公子生得俊逸可爱,行为举止又大方有礼,方才在宴上,你做什么要那样说人家?多不好。”
她是在说我嘛!
我听了这话好高兴,在宴上当着众人的面夸我也就算了,她私下里还夸我,她真的好喜欢我啊!
我按捺不住心底的兴奋,忍不住悄悄上前了一点,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小心地探出脑袋去看。
太子妃正坐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