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谷昌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迷迷糊糊辗转醒来时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这令他立刻清醒了过来。夜幕已至,屋内点上了油灯,烛火摇曳。黄謦坐在桌边,眸中的光明明灭灭。他安静得有些不太寻常,素来整洁的衣装上沾着不少脏污。尤其下摆一片染着的血色依然干涸变黑,带着刺鼻的腥气。
黄謦脚边扔着一个不小的包裹,李谷昌甚至能看见血珠渗出布料,正逐渐淌落。
见李谷昌醒来,黄謦这才有了动作,他往脚边的包裹上一踢,松散的结扣便打了开来,露出里面三个面色青白又神情狰狞的人头,正是梅家三兄弟被割下的脑袋。
那日的情景仿佛又不受控制地在他耳边重演,被人随意摆布甚至猥亵的感觉令他无法遏制颤抖。黄謦起身走近,那股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重。“谷昌,你看——”黄謦的语气轻缓,略微带着笑意,“大哥将那些人全都杀了。”他身上杀伐气逼人,瞳孔似是染着猩红。原本还沉浸在过往噩梦中的李谷昌闻言抬眸,在对上黄謦那双眼睛时却是直接僵住了。
杀心过重,之后极易走火入魔,再妄图增进实力却是会因为心障举步维艰。
显然,黄謦这一次不仅仅只手刃了梅家那三个yIn棍。“所有知道那件事的人,我都没有放过。”黄謦见李谷昌眼眶通红呼吸急促的模样,知道对方这是气极了。但也因为男人流露出和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不同的情绪而暗自松了口气。可下一瞬,黄謦却是愣住了,他看着李谷昌脸颊上的眼泪。
黄謦从小到大安慰女孩儿可谓信手拈来,可面前一大男人哭起来他却傻住了。“谷、谷昌啊,你别、别哭啊”他干巴巴得说着,生硬得拿对付女孩儿那一套放在李谷昌身上,动手擦去了男人脸上的眼泪,他本还想说些好话。可李谷昌因为无法出声,哭泣就显得极为安静以及可怜。
于是黄謦咽下了那些劝说安慰的话,只伸手揽住李谷昌的肩膀,对方靠在他胸口,眼泪浸shi了黄謦的衣衫。他垂下眸光,沉默地轻拍着男人的后背。
这该是一场情绪的宣泄,这段日子的折磨与不堪令李谷昌的Jing神几乎被就此压垮。周安对他一次次的否定和轻视并非对他完全没有影响。原本可谓亲近的人那毫不留情的批判潜移默化得让李谷昌产生自我厌弃的情绪。他如今色厉内荏,也只是骨子里的坚韧强撑。
不能在周安面前流露出弱态,李谷昌清楚知道一旦他这么做了,只会被对方彻底毁掉。
“和大哥一起努力吧,谷昌。”黄謦低声说着,“我们从头再来。”
“十年,二十年,如何不能东山再起?”他言语中带着笑意,似乎对未来十分笃定。如同李谷昌依旧会再成为那个万人敬仰一往无前的侠客,而黄謦也还会是那个心无旁骛一心剑道的公子。
经这一遭,黄謦的名声势必有所影响。一夕斩杀二十几人在当今世道上足以引起民众恐慌——还得暂避风头。不过这样也好,索性暂且和谷昌在竹林中隐居一阵。“我买了不少种子,以后我们可以自己种地。”黄謦素来考虑周全,他在离开城镇时去买了大量的干货种子以及能够长期储存的腊rou,如果不是时间匆忙,他甚至想弄两株果树回来。
黄謦这番作为无疑是对李谷昌极为有力的警醒,他想要靠自己那就必须振作,而不是像这样兀自沉沦。被周安荼毒的时日太长,长到他看不见希望,于是李谷昌放任这种情绪转移到这里唯二的黄謦身上。他也不过一介凡人,也会怨也会恨,想着如果当初黄謦那时候能够反应过来能够将他带走,或许他也不会遭受凌辱,不会变成废物。
他对一切都心生怨怼,再难以用曾经的心态去面对。
但黄謦何尝好过,明明从头到尾提醒他尊重他,拳拳关切之心却是被李谷昌自己忽略了。再加上黄謦为人正直,不会责怪自己轻慢,却是想必因为没来得及救他而愧疚自责——所以才会面对着毫无反应的自己也依旧耐心十足地报以笑靥。
甚至以折损自己的方式为他除去后患。明明应该有更好的方式处理的,却选择了最为粗暴直接的做法——像是是黄謦的自我惩罚。
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后,两个大男人都有些沉默,一边是哭得太厉害觉得丢脸的李谷昌,另一边则是乱七八糟安慰了一通却不知道有没有用的黄謦。最终还是黄謦打破了凝滞的气氛,“我去处理一下,你也就,平复一下情绪”
李谷昌点了点头,冲黄謦咧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来。
发泄过后,李谷昌只感觉轻松了不少。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并非能够完全抛却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只要他知道周安还在附近,李谷昌就不可能忘记那些耻辱。颤抖的手虚贴在胸口,那里的确是在强烈得跳动——不认命,他不会认命!
但李谷昌并非是那种头脑发热不管不顾的人,如今周安锋芒毕露,他只能暂避其一二。不然暂不论他自己,恐怕还会牵连黄謦。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压下那股仿佛又活泛起来的愤懑。不过这种仿佛无畏无惧满腔冲劲的感觉至少令他感觉自己活着。
夜色更深,黄謦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