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注意不闹出太大动静,速度就更加一言难尽;但小姑娘承认,迎面的凉风十分宜人;只是一路上细微的颠簸也因此令人难以忽视。
埃里克刚在黑发女童的指引下抄近路跑到上回游戏的沙地,就感觉背上一轻。埃里克愣了愣,有点儿失落地刹住了脚步。
“阿曜,趴下,爪子给我瞧瞧。”小姑娘声音娇软,语气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黄犬听话地趴好,继而后知后觉今天的沙地格外“友善”——不仅没有某些危险的小生物出没,就连荒野常有的某些或尖锐或粗粝的杂物也不见了踪影,自己伤痕累累的四爪连同柔软的肚皮一同浅浅陷进松软洁净的细沙里,居然很是熨帖。
不,不只是沙地。实际上,一路跑来,除了避无可避的崎岖地形,他几乎没有任何细微处的困扰,以至于背上虽然多了个孩子的重量,却反倒比平常独自行走时轻松许多——就像从前姐姐在时,他自以为已成荫蔽,一切恶意与孤寂却总同他隔了一层,些许试探也不痛不痒;而他此后虽不得已独行于世,仍时时回想,时时感念。
眼前的孩童那么幼小,两米高的大狗即便维持着趴在地上姿势仍能轻松俯视小姑娘黑漆漆的发顶和坦率地浮着浅浅一层心疼的眼睛;但埃里克固执地认定自己已再次获得那柔情的隐蔽。黄犬忍不住欢脱地大幅度甩了甩尾巴,直到它想起好像有谁正在为自己检查后爪。
埃里克:亲爱的,如果我说我其实并不想干这种蠢事,完全是这具犬躯的本能太强大,你信吗?
猝不及防吃了一嘴沙子的小姑娘黑着脸绕到黄犬前面,一不小心对上大狗可怜兮兮的金色眼睛,挣扎了几秒,到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对寻常孩童来说是很常见的,但放在自小贡在神龛里教养的小姑娘身上就殊为难得了——本就是正该幼稚活泼的年纪,脱离某种不合时宜的沉稳淡漠后,小家伙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埃里克忽然很是痛恨那些将小姑娘囚禁在神龛里的虚伪之辈了——不知为何,他断定作为那等荒诞的存在,即便地位崇高,也必然极不快乐。
“阿曜,我听基地老一辈们说,末世前很流行一种叫做‘二哈’的犬类宠物,经常犯蠢拆家,如果来了窃贼还会跟窃贼一起玩儿——你不会就有二哈血统吧?”埃里克发现小姑娘狡黠玩笑的时候那双貌似纯良的黑眼睛同前世最为相像。黄犬一只爪子仍乖乖被小姑娘举着,用同样异化过的植物碎末细细涂了几层,患处传来轻微的麻痒。他想着从前蜜萝关于这种犬类只言片语的形容,一本正经地“嗷呜”了一声。
“你可千万别立志做二哈呀,阿曜……”小姑娘又想笑,却被黄犬眼里浓到快要满溢出来的宠溺烫得发慌——作为一尊神像成长的她见惯了“信徒们”狂热的仰慕赞颂与绝望的哭诉叱骂,习惯了旧人类长辈们令人窒息的期盼,不时冒头的偏激驳斥或委婉质疑更是寻常……可是有哪个神灵或神灵的代言是需要宠爱的呢?又有谁敢对这尊贵的神使表露宠溺?
是的,她确定那就是宠溺,就是那种收养她那位旧人类长辈和教导她那群旧人类长辈大概永远也不会对她流露,她却时常从某些深爱孩子的父母脸上偷看到,就连生活的艰辛愁苦都不能遮掩的神情——每到这时,她总愿意多花些Jing力聆听他们的祈盼或是感激。
“其实变成二哈也……也挺好的……反正我不出外勤,你……你应该不会‘撒手没’吧……”小姑娘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台锈钝的机器,平时大方可亲的人忽然忸怩起来。
而埃里克已经完全愣住了。直到此刻,他才将眼前这个小家伙同记忆中那个温柔洒脱的身影完完全全区分开来——作为姐姐与情人的蜜萝是温柔的浪chao,孜孜不倦将他这颗丑陋晦暗的顽石冲刷到熠熠生辉,不许存留一丝Yin霾;这个小家伙却比初春的花苞还要青涩稚嫩,团团蜷缩在人为的叶荫里,只等天空恩赐一滴温存的雨露便愿意敞开心扉倾情盛放。
埃里克忽然庆幸使自己而不是别的人或其余生灵率先触碰小姑娘柔软的心扉,他甚至进一步猜想:是否就像自己重生为犬邂逅情人的幼年一般,蜜萝其实也是从未来某个时间点回到过去,所以才会从一开始就坚定不移地为他张开羽翼?
倘若真是如此,我将多么感激这命运的施舍!黄犬几乎又要流泪了,但他很快又把泪水逼回眼眶。当害羞的小姑娘因半晌未得到回应疑惑地抬头去看时,就只见黄犬光秃秃的丑脸上灿烂到晃眼的笑容了。
三、
第一次驯养的生物是一种带翅膀的小兽,第一批被送到她面前时已经快要脱离幼崽的行列,修长身躯上油亮亮的皮毛已经似模似样了,两翼却还未褪尽蓬松的绒羽。
小姑娘还记得那些奇异的眼睛,初见时混沌一片,只本能地映射着桀骜难驯的光芒——自然,同横行荒野的外星入侵种相比,几只尚未完全成熟的原生异化种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当初险些没有那种家禽高,天赋能力也十分生疏的小姑娘的确是凭着旧人类守卫们对驯养物的严密禁锢才顺利与之达成了初步接触。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