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池中之物而已,要明白晓畅、心中有数。
这名字是不知名的父亲给取的。倒不是那人对未出世的明池有多大的恶意,只是对明池那个身为ji子还对与对方的婚姻感情抱有妄想的母亲的警示。
而母亲近乎天真的固执让她把这个名字好好捧着,直到东躲西藏地真正生下了一个男孩,即使剜进她心底的那个男人吝啬得连个姓氏都不曾给予,她还是会神经兮兮地紧紧抱着来自对方的骨血亲吻,欣喜又炫耀着对儿子说:“明池、明池,是不是很好听?是你爸爸给你取的名字,他会回来的会回来接我们”
刚开始明池也以为母亲说的是真的,他的母亲会在神智清醒的时候认真管教他,不让他和不入流的人交往,送他去上学,说是要在父亲回来之前把明池养成一个懂事的好孩子。
明池确实很听话,学习认真,理解母亲的辛苦,从不抱怨,小时候甚至会相信对方的话和她一起等根本不会存在的父亲来接他们回家。
而不清醒时候的母亲依旧接客赚钱,和别人上床的时候会将对方当作同一个人,不讨喜的叫床和神神叨叨自然客人越来越少。
而明池的母亲却实在生得好看,好好梳整端坐在那里的话看起来根本不像ji女——当初才在光明处邂逅了明池的父亲,就如拥有欺骗性的外表一样,那段母亲单方面扑进的热恋也全是虚假——所以就算神经兮兮,她的脸和越来越低的价格也可以吸引到那些癖好奇怪或者更不入流的客人。
明池知道母亲的自欺欺人,而他也开始欺骗对方。
ji女一天天没落,维持生计的金钱越来越少,明池也逐渐看见蔓延到衣物遮挡外的伤痕和日渐瘦削的手腕,他悄悄跟着母亲记住客人的脸,然后一个一个找过去,用还很稚嫩的拳头、用不要命的势头把他们加诸在母亲身上的伤痕一个个还回去。
而他的母亲终究还是不行了。
崩溃的神智和亏空的身体在性虐的折磨下一日不如一日,她会每天靠在床边一遍遍抚摸着已经拔高的少年的头发,带着虚妄的笑容和他说:“我们明池长大了。”
明池会顺着她的话安抚对方,可早已癫狂的母亲往往几句温和的话说完就会揪住明池的头发拖到近前,恶狠狠地说:“你你不是他的儿子吗?怎么一点都不像他!”明池只咬着嘴唇不说话,母亲骂到最后都会崩溃大哭,“你不像他!他不会回来了他不会相信的”
“没有人会来接我们了没有了”
遇见郑余华的那天天Yin得可怕,一副乌云罩顶却没能下来雨的憋闷感。
明池的母亲不见了。少年明池照着印象里客人的住处一个一个寻找,浑身都是粘腻而无法挥发的汗水,等他找到的时候母亲已经浑身伤痕不着寸缕地被丢在门外,门里是酣甜的寂静,似乎和死亡无关。
少年冷静地脱下衣服盖住尸体上的不堪,然后从窗户爬进房子里。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手里全是温热恶心的鲜血,抬头的时候屋外骤然划过一道闪电,然后他看见郑余华正带着几个人从外面进来,见到满身鲜血面带一点茫然的少年稍稍愣了一下,才微笑着说:“我好像来晚了。”
“你叫什么名字?”
“明池。”
郑余华踱步过来:“明白的明,池中物的池?”
见少年迟疑着点了头,郑余华又微微笑起来:“是个好名字。”
那是明池第一次被除了母亲以外的长辈抚摸头顶,掌心宽厚温暖,还替他擦去了脸上沾染的血迹,他听见对方说:“看来你也没有地方可去,又帮了我这个忙,”郑余华用下巴点了点几具尸体示意,“要不要跟我走?”
孑然一身的少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明池想起来了。
第一次听别人说“真是条好狗”的时候他正碾踩着一个人的脑袋,而在他身后有人这么说。
明池那时年龄也不算大,还不太明白,只是那人的语气有些奇怪,不像是痛恨,不像是由衷感叹,听起来甚至有些嫉恨之意,只是狗这词听起来却不像什么好话。
后来他有机会问了问郑余华,对方笑了笑说:“他是在夸你。”
能不能得到别人的夸奖对于明池来说倒没有那么重要,只是郑余华这么说了,他也就有了回答的方式——“谢谢抬举。”
而说的人多了,到了今天他也形成了条件反射似的习惯,外人也或咬牙切齿或恭维地默认了郑家的这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