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火烛的微茫光亮在亭台楼宇间分明闪烁。
“不过吃多了会牙疼，下一颗要等到睡醒才能给你。”
公子……这是在哄他睡觉？
他被踹出去老远，双膝在泥地里划出了两道凹痕。
“不……主人！下奴……下奴没有……”江淮一惊惧抬头，后背的衣衫被冷汗湿了个彻底，听了这句，再糊涂的人也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既然是个终将会醒来的梦，那他是否可以不拘礼数，暂且好好的睡上一觉？
“把手给我。”见他久久未有反应，白沐泽又重复了一遍，伸在半空中摊开掌心的手纹丝不动。
修长有力的指骨纤瘦嶙峋，手背却有着扭曲丑陋的旧疤，指根也是血淋淋的，显然才被上过夹棍不久。
白沐泽被刺痛了一般转过眼去不忍再看，从袖中掏出颗裹了层糯米纸的糖放在那只手上。
“原本还想连着你昨日的错处一块儿算算账。”邢诸瞧着差不多了，就用脚抵在江淮一额前阻止了他还要继续的动作。
今日这只手是折是断，都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不懂江淮一弯弯绕绕的心思，但是白沐泽观其神色还是大略猜到了一些，“想要吃的话，我这儿还有。”
他又听到白公子温和的嗓音，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无来由的觉得惶恐，他不知道对方这是要对他做什么。他紧张地吞咽口水，然后用带着点讨好的目光，看向白沐泽嘴角的浅浅笑意。
“主……主人，下奴知道错了……咳咳……”
“不敢当，本座的阡月阁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邢诸冷笑着欣赏江淮一捂腹忍痛的狼狈姿态，一字一句吐出的讥讽话如锐利的匕首，削剐着江淮一的一身血肉。
那颗不大的糖很快就在他嘴里融化了，化成了一个米粒大的小圆球，即将要消失。
嫌恶地蹭了蹭靴底沾上的血，咧嘴冷笑。
心底浮现出些微的沮丧，竟希望它能化得慢些，再慢些……
转过身时，床上的人已然睡着了。
“把它吃了，伤能快点好。”这话不假，他方才确实趁江淮一不注意给那粒糖丸施了个法术，几乎就等同于一颗灵丹妙药了。
因为他知道，上位者一时兴起的赏赐注定是难得的，为了下一个赏赐，他或许得再吃不少不少的苦，在血海刀山中披肝沥胆千百遍。
泽扔远了的药。
外头的那层糯米纸入口即化，醇厚的甜味在舌尖炸开。江淮一满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几乎是被这满口的香甜吓了一跳。
“良禽择佳木而栖，你倒是会找靠山。”江淮一在下首跪着，听着主人的嘲讽只觉得云里雾里。
“如今想来还是罢了，允你当个影卫也是抬举你了，那些规矩你如今都不用遵守了。”
现在可好，尝过了极致的甜，让他再去吃苦，那吃惯了的苦也会变得难以下咽。
“来人，给他把手脚打断了做成人彘，省的再去勾引谁给本座丢脸。”
白沐泽起身给他掖好了被子，又独自立在窗边看了会儿远处的错落楼阁。
毕竟，他真的，好累
江淮一浑身一颤，还是把手伸了出来。
白公子喂进他嘴里的竟然不是药吗？
叛主的罪名可不是他能担待得起的，江淮一连忙为自己辩解，不曾想话还未说完就被夹杂着内力的一脚踹在上腹。
江淮一手脚并用，又爬回到邢诸脚下的方寸之地，然后死命地磕头，前额砸击地面发出一声声的闷响，直到温热的血混杂着污泥弄脏了清俊的眉眼，眼前也显现出一片血红。
“下次学聪明点，别去乱领什么罚了。”
哪怕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再躺下去了，他看了眼身下染上血渍的素白床单，眸色渐暗。
他甚至怀疑自己早已熬不过罚昏死过去了，而这一切只是自己虚构出的梦境。否则为什么与自己无亲无故的白公子会对自己这般的好？又为什么能躺在这般柔软的床上，又被当做小孩子一样哄着入睡？
“连着两夜去陪床，怕不是已经筹划好如何随他去白家过好日子了吧。”
江淮一捏着触感绵软的锦被，品着嘴里的丝丝甜味，鼻子却有些酸，差点要落下泪来。
江淮一呆呆望着面前的人，只觉得恍若梦中。
他原本是不会这样的。
那么干净的床榻，就这样被他肮脏的血弄脏了……
“给你把被子盖好，睡一觉就不疼了。”白沐泽冲他笑了笑，然后把床尾叠好的被子掀开展平，给江淮一盖好。
因为从没尝过，自不会留恋。
“把手伸给我。”
醒来时，他依旧躺在白公子的床榻上，身上的伤也貌似没有那么疼了。
竟然不是在做梦……
意识到这点后，江淮一反而没那么自在了，在梦里他尚可以放肆，现实中他却是万万不敢逾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