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重复一遍。”白沐泽再度抬眼，望进那双幽深的眸子。
……
洛北誉城，繁华如斯。
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让白沐泽通体生寒，全身的血液都近似凝固。酸楚从胃里一阵阵蔓上喉管，将他拖入泥沼。
难道，是主人对他心生不满了？
江淮一愣怔一瞬后就躬身去舔地上的饭粒。
“下奴每日服侍完主人用膳，有时会回后厨吃些主人用剩的。”江淮一一面说，一面偷觑白沐泽的脸色，他见白沐泽的面色愈发不善，以为是自己害得主人动怒了，满脑子都在反省自己这些天的错处。
这一刻，白沐泽只觉无比的乏力，还有被利刃刺穿心房的深层苦痛。
瓷片摔得七零八落，与白糯饭粒混在一起。
哐当——
不过面上的神情倒是平静，竟是不见丝毫的怨恨不甘，连最基本的屈辱与难过都没有，只是麻木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不知疼痛。
鳞次栉比的高矮屋舍，琉璃瓦墙，还有熙攘的车马人流。
“乖，把饭吃完，带你下山逛逛。”白沐泽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细软的发丝光滑如水，一一穿过指缝，手感倒也不错。
两界大战后，他每日都要饱受梦魇折磨，阖眼就是战时的场景，尖锐难当的魔气把他从头到脚剐上一遍，日日受抽筋剥骨之痛，又被抛进尸堆里，在汇聚成河的腥臭血液里挣扎，不断收束的捆仙绳让五脏六腑移了位，
真像富贵人家豢养的一只小狗，在饭桌下捡拾主人随手扔在下的肉块。
“是……下奴明白。”白沐泽说一句他也认真应一句，态度颇诚恳，听进去与否就说不准了。
“下奴下奴再也不敢了，下奴可以吃得更少些的。求求主人不要弃了下奴！”他吓得浑身一颤，他结结巴巴地求饶，屈膝跪在了白沐泽脚下。
“我不知道那些人从前是如何待你的。但是如今你跟了我，必不会亏待你。”想着要赶紧把误会说清，他难得严肃一回，又隔着衣袖携了江淮一的手，郑重其事。
此时的他还是第一次置身于这喧闹街巷中。
只是一直没有机
“主人……”
“谢主人赏罚。”
正砸在江淮一面前。
“没……没有。”江淮一紧张得一下下抠着泛潮后木质疏松的桌角，他犹豫要不要下桌跪着请罪。
“你也不用战战兢兢，以为自己不配。”那只冰凉的手被握住的那刹那，狠狠一颤，又放松下来，随白沐泽牵着。
凭什么？
失了固灵环的日子他都是这样度过的。
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付出，白沐泽气得头昏脑涨，不留神间手肘竟将后来的那半碗饭碰下了桌。
他也知道自己不配，但是主人这儿又不像阡月阁有专供下奴用的糠饼粗食，他饿得不行了就只能吃几口主人用剩下的饭食垫肚子。
哪知，他视若珍宝的物件，却在凡间被庸人折磨成了这样，连最基本的尊严也被夺走了。
“主人叫下奴多吃点。”
不得安息。
从前在阡月阁时，由于旧主人自知待他不好，怕他心生怨念，与阁外之人勾结。是以，就差人严加看管着他，不给他任何单独出门的机会。
每日把他这个不需饮食之人的一日三餐照顾得明明白白，倒是自己挨饿。
简直是只山间的野兔，一察觉到危险便竖起了耳朵，随时准备逃跑。
像这样，穿得与平民百姓无异，在街上走一走。
其实……他还挺喜欢出门走走的。
终于寻见时，他要找的人却卑微成了一粒尘土，任人践踏。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打得白沐泽措手不及。
难得出任务，邢诸也会把期限缩短到极致，令他不得不绷紧了心神疲于赶路。
他花了多少心力才医好的人怎么能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
“我之前说的，你那么快就不记得了？”
他愣愣地看着江淮一趴在地上，伸出微红的舌，侧着脸，一下下费力舔舐地上的饭粒，没一会儿就因这艰难的动作害得冷汗爬满了额角，舌尖也沁出了血珠。
万千灯盏，将半片夜幕悉数照亮。
他坐在白沐泽对面束手束脚的，很是拘谨，犯错的孩子一般，腰杆儿挺得笔直，堪堪坐在小凳的边缘部位。
看着面露怯色的人，白沐泽默默叹了口气，他不太会与人沟通，特别是敏感至此的人，他简直束手无策了。
他跋山涉水了万里迢迢路，穿越熙攘人群，足迹流经上下六界，越过冰峰，行过赤地，
怎可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
真是胡闹！
“我这样待你，自然是因为你值得。”
不同于站于远处举目遥望。
“没。”
“胡闹！”
“你多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