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地里,只偶尔被几只路过的鸟雀啄。此时此景,倒真有几分“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的凄凉。
小童过来跟我说,墙角的枇杷树已经撑破了房顶,要不要给砍掉。我转头看向那棵参天的枇杷树,绿油油的,上面垂着许多枇杷,色泽鲜亮,很是诱人。想起亡妻非常喜欢吃枇杷,这棵枇杷树还是她种下来的。
2
亡妻名居易,出身太原白府,为簪缨世家。其实我与她并不相配,我不过一穷苦书生,父母双亡,借住寺庙,靠着抄经书换些口粮度日。
那日正值佳节,亡妻随家人游至香山寺附近,玉佩不慎遗落,恰好被外出的我捡到,便有了这段姻缘,从此地老天昏。
3
香山寺后院种了一片香梨树,那会正好开了花,香气扑鼻,又逢佳节,便有许多人跑来闻香,有的捐了点香火钱只为摘几朵带回去。
我正好抄完一段经文,顺着游廊走去前院,却迎面撞上一个人。我只闻见阵阵香风,不同于梨花的香腻,是一股清清淡淡的熏香味。我并未看清她的容貌,也不知她听没听见我的道歉,只见她急匆匆地走过,身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我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却踩着一块玉佩,想必是她掉的,拿起一看,日光穿过玉佩,浮现出“乐天”二字。
莫非,她叫乐天?我如是想道。
后来在书院做夫子,我又见到了她。一开始我并没有认出她,也是,仅靠一个背影怎么能认出人来呢?这时的她梳着男子发髻,着一身水红色圆领袍,袍摆的暗纹随着她的行走隐隐流动,就好像一池春水柔波,几乎要将我的心揉皱。
当她说自己姓白字乐天时,我已然知晓她是女扮男装来读书,只惊讶一会,便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念起书来。
有次说到周幽王宠褒姒犬戎犯界,戏诸侯一笑烽火台,众人大笑,乐天却独自问我,“先生,你也认为褒姒是祸水吗?”
我没有作声,只沉默,她却看明白我的态度,只叹了一声:“我以为先生不会这样想的……”
我一笑,道:“为何?”
“先生岂不闻‘岂有女子颠乾坤,从来奸佞覆乾坤’?若不是君王昏庸,又怎能因一个女子而亡国呢?把亡国之事推给女子不过是做错事的借口罢了。何况女子中未必没有贤才,嫘祖、孟母难道不是吗?”
我点了点头,赞同道:“是我狭窄了,乐天这番话在下受教。”
说完,我又向她做了一礼,她吓得连忙扶起我,说:“哪有夫子向学生作揖的。”
我眨了眨眼睛,笑道:“这叫不耻下问。”
却逗得她展颜一笑,如春晓之花,中秋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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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乐天日渐亲密,经常往来。等到夏天时,书院里的果子熟了,我们也去摘了一点,做起“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的乐事。
她爱吃枇杷,但书院的枇杷又酸,每次吃便皱着一张脸,却不厌烦,有时还写几首诗来,倒不是写枇杷,而是写枇杷花,什么“回看桃李都无色,映得芙蓉不是花”,什么“春尽忆家归未得,低红如解替君愁”,我拿起一看,笑道,你把解语花放哪呢?我看这海棠、腊梅也是可与之一较高下的。
乐天却摇头,“俗了俗了,这些可都是文人所喜爱的花,拿它们跟这枇杷花比不就是俗了吗?”
“名士自风流,在你眼里俗的,在别人未必不是雅啊。”
她一笑,“比来比去做什么,我还是喜欢吃。”说完,又剥了一颗枇杷扔到我嘴里,酸得我差点把棋盘给掀了,她却笑着看我,一副很期待的样子。我仔细一看,原来她的白子已是死局,就等着我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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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快乐的日子也有结束的时候,秋天一过,乐天的家人便催着她回家,说是母亲病重。
临别那日,我站在书院门口送她。书院建在山上,有很长一段台阶,我见她三步一回头,分明极其不舍的样子。又想这几天她的异样,忍不住想开口问她,但已至分别,说再多也不如一句珍重。
山间的桐花烂漫,风一吹便抖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恍惚间,我想起某夜在她桌上看见的诗:“……月下何所有,一树紫桐花。桐花半落时,复道正相思”。
那时我调侃她,这是想哪位姑娘了。她虽看着我,脸上却浮上半片红晕,但也不扭捏,“只不过是看山上遍地都是桐花,桐花又有相思之意,乱写罢了。”
东扯西扯又换了个话题,我也没有继续追问,此事一揭而过,她却不知,我后来和了一首,“……夜久春恨多,风清暗香薄。思君瘦如削,满地桐花落。”
她的身影越走越远,就在我转身之际,忽听到一句“先生,我的玉佩,你还没给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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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乐天定了情,那块玉佩她也没要回去,说是留作定情信物,我身无长物,只好将那夜和的诗相赠,她看了满心欢喜,又道:“好啊,原来你从那时候就开始惦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