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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

    我爸妈已经睡了,我提前站在门口,开了条缝让他进门,省得吵醒他们。他一进门就抓着我的衣袖,浑身都在发抖。

    这般情形,我或许该安慰云溪山,但我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我拉着他进我的房间,他抱着我,把头埋在我的肩颈边,我感觉到那块布料有点潮湿,他哭了。我拍了拍他的脊背,像小时候抱着哭泣的母亲,说:“没事了。”

    云溪山一直一语不发,我也大多数时候沉默。这晚除了风声别无他物,万籁俱寂,直到他说:“云关又带女人回家,我妈死了。”

    信息量好大,我有点解读不出。

    云溪山说,他要给我讲故事。

    余兰梦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云关则是浪荡子,他对她的气质痴迷,她以为他会为了她收心。但有了孩子后,云关出轨了,被怀孕七个月的妻子当场抓获。本性难移,他这么多年,隔三差五地找女人,余兰梦从最初的歇斯底里到心碎麻木,大把大把地吃着药片。云溪山不傻,甚至称得上早慧,家里的氛围他都看在眼里,他也开始吃药。这给了云关讨伐余兰梦的资本。“是你的遗传精神病害死了他!”今天,他带了女人回家,指着余兰梦的鼻子骂。余兰梦回了房间,她听见外面打情骂俏的声音,吞下所有碳酸锂。医生其实和家属强调过,药物不能全在病人手里,但云关才懒得管,她又不可能让儿子帮忙。每一天,她都有无数自杀的可乘之机,她不明白自己如何坚持到今天。但幸好,她终于可以睡了。整夜整夜失眠的噩梦彻底消失。云溪山回家了,他打歪了那个女人的鼻梁,在父亲的骂声中打开母亲的房门,他明白这时的妈妈一定需要安慰,他不该在外面逗留。但妈妈太冷了。女人很害怕地跑了,云关半信半疑地把余兰梦翻了好几个面,最后轻轻地嗤笑。云溪山和他打了一架,把自己锁起来,夜深时突然跑到舍友家。

    我讲述这个故事的语气很平静,因此我的转述也是平淡的。我不懂他怎能保持冷静。

    我没有开灯,但依然能看清他嘴角破了个口子。忽然觉得眼睛好酸,可我忍着不哭了,不然安慰别人到一半自己哭出来,简直要闹笑话。

    “要喝水吗?”我没有再多问这个悲伤的话题。云溪山情绪到达顶峰时告诉我的,就是他愿意讲述的一切了,再多说也没有意义。

    “嗯。”

    我开了灯,看清这个小少年嘴角的伤口,手臂上的淤青。他毫无征兆地撩开裤腿,暴露出错综的刀疤。原来他爱穿长裤打球是因为这个。

    我给他倒水,他吞咽时喉结会小幅度地滚动。我把手一点点靠近他的疤痕,试探地看他的眼。他没有拒绝。我顺着其中一道疤的纹路摸,这条疤最深、最丑、最长,虬结凸起。

    “换一道吧,这是云关留下的,我讨厌。”

    我的眼泪砸到他的伤口上了。

    “别哭。”云溪山又把裤子卷起来一点,拉着我的手去碰他的大腿,说,“摸这个吧,这是我自己制造的第一条疤,虽然很浅,但我喜欢。”

    “哦。”我闷闷地应。

    云溪山蹭掉我的泪水,说:“对不起,学长,打扰你了,我明天就走,毕竟还要给我妈……不会耽误你太久的。谢谢你。”

    完了,我决堤了。

    “怎么哭这么凶?”

    他还有脸问?!这么有分寸感的过分懂事的发言,就是让我更痛了。

    “学长,不要为了云关的事哭。”

    我觉得哭得脸都烧烫了,用手背抹了把泪痕,点点头。

    “明松雪。”云溪山忽然叫了我的名字。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全名,以前都是叫学长的。

    我问:“怎么了?”

    “没,就是叫叫你。”

    我不知道怎么应,就又点头。

    我让云溪山睡床,我可以打地铺。他摇了摇头,说,出门前忘记带药,横竖睡不着,床不如给我睡。我见他推辞,也不再强求。他靠着床头坐在地上。我问他:“我在宿舍怎么没见过你吃药?”他答,他总等我们所有人熟睡,才爬起来吃药,又趁我们起床前,把早晨的那份吃了提神,不然会没有精力。我侧躺着,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也睡不着。他握着我的食指。

    过了一小会儿,我发现云溪山睡着了。我想把他搬到床上去,又无意惊醒了他,他紧紧扼住我的手腕,我有点吃痛。

    “抱歉。”他说。

    “你睡得着的,上来睡吧。实在不行我们一块儿,能挤得下。”

    云溪山怔了怔,然后躺上来了。

    第二天起床时,是被留了条缝的窗帘刺进来的光照醒的。云溪山还睡着,微蹙着眉,握着我的手指。

    我向爸妈解释云溪山的到来,无非是用什么“叛逆少年闹脾气,深夜离家出走投靠同学”的话术搪塞过去了。妈妈让云溪山吃过早餐早点回家,否则他妈妈该多担心。我有点弄巧成拙的窒息感。云溪山倒是反应淡淡,说:“好,谢谢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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