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半晌,白起开口道:“我只当他是亲近的人,没有非分之想。他的难处也有很多,不会同我一起走的,愿意留在这里,也不过是因为我瞎了眼,看不到他的模样。我只是想着,能护他多久,便是多久吧。”
他离宗一事做得隐蔽,按理说,不应被人发觉藏身之地,可既然是巧合,那便无计可施了。白起不由得苦笑一声,道:“顾征也在么。若他知道我在这里,保不准要怒气冲冲地过来揍我一顿。”
白起无奈,只好严肃地板起脸,难得摆出大师兄的架子,道:“怎得还这般幼稚。”说着,像拎小鸡一样把悠然拉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道:“快回去,顾征他们一定还在等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别让同门替你操心,知道么?”又作势把人往外推。
悠然的性子也倔,好不容易见到她忧心了半年之久的师兄,自然不愿这般无功而返,又撒娇道:“你若不愿意回宗,起码要答应让我与她见一面,就当作你的眼睛,我得瞧瞧她是什么样的人才行。”
悠然抱住他的胳膊,使出了惯用的撒娇手段,“那师兄也别让我们这些师妹师弟操心呀,明明大师兄你才是让人最不省心的。”
“他怎么打得过你!”悠然也笑了起来,笑容冲淡了她面色上的忧虑,她定了定神,正色道:“跟我回去吧,师兄。”
白起摇了摇头,道:“小师妹,你该走了。”他起身,扶着门框望向愁云惨淡的天色,虽什么都看不见,但通过迎面吹来的风便能感知到一场暴雨正在酝酿。思及凌肖已经离去了大半日,也该回来,他绝不愿两人碰上面,忍不住催促道:“山雨欲来,趁现在还是微风细雨,你快下山吧。”
见白起说得含糊,悠然有些警惕起来,她是知道自己这位大师兄的,为人坦诚正直,何曾有过这般打马虎眼的时候。脑内思绪千回百转,悠然静了静,又道:“师兄,你知我并非趋炎附势之人,那日你从昏迷中醒来,在屋内静了许久,我恐怕你想不开,却想不到你同我说起的第一件事便是解除婚约。我知你是为我考虑,但我如何愿意在那种时候写休书,致你于不顾——如今看来,想必那时,你便有了离宗的念头。”
悠然扫视这四面漏风的前堂,眼底又翻腾出一丝泪意,道:“…生活在这样的地方,过着这样的日子!”
“朋友?可是我认识的人?”
白起不为所动,这是他惯有的姿态,以沉默表示拒绝,不愿让对方难堪。悠然却并不知难而退,又道:“宗内最近和药王谷来往频繁,你的眼睛一定能找到救治的法子。师兄,如今宗主负伤,宗内人心惶惶,有你坐镇,大家才能安心;况且,是你逼退长生门,救了临清宗,如何能够,如何能够……”
悠然不好意思说得直白,无奈眼前这根木头全然没有搞懂重点,只好又道:“我是说你的那位朋友,师兄,你可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愿意为她隐退山野,留在这儿的?可这样的日子毕竟不长久,若你真的喜欢,便应该给她更安定的生活,如今江湖大乱,谁又能够真的独善己身,不掺浑水?麻烦终究会有找上门的时候。”
一道身影从蒙蒙雨幕中走出,悠然讶然地回头望去,脑内率先闪过一道念头:原来“她”竟是个男人!那人身上被细雨沾湿,灰紫色的发丝贴在脸上,挡去了面容,悠然又抬头看向白起,心中百感交集:大师兄竟然……竟然……罢了,如果是大师兄,也不是不行……
她站起身,绕着这间屋子慢慢地走,试图巡视另一个人留下的痕迹,果然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大师兄对品茶没有讲究,桌上那杯冷掉的上好毛尖自然不可能是他精挑细选的;破损的半身佛像旁放着两个泥巴小人,歪歪扭扭看不出模样;角落里有个半成的竹筐,大师兄一向不善手工,定然是旁人编的……
想了想,他说:“有位朋友与我一起在山上同住,得他照拂,我们过得很好。”
白起不明所以,“什么?呃,我对小师妹也很敬重,你也是我永远的小师妹。”他语气认真。
恰在这时,一声冷笑从门外传来,“看来我回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你们叙旧了。”
白起欲言又止,他顿了顿,待悠然冷静下来收敛起情绪,才开口说道:“如今我这副模样,回宗也无济于事,何苦拖累同门,引得仇家上门。你不必担心,我在这里很满足。”
“……大概不是。他今日下山,你们应当碰不到面了,也好,他……不便与陌生人打交道。”
一个想法渐渐成型,悠然又在白起面前停下,继续说道:“你我师兄妹一场,婚事作废,但我对师兄的敬重一如既往。我知师兄并无男欢女爱之心,不过是因为师父为我考虑过多,而师兄不愿拂了长辈的意愿,又与我相处融洽,便顺水推舟罢了。我们结不成一世的夫妻,师兄却永远是我一世的大师兄,如果师兄有所顾忌,可以带她一起回宗。”
白起只觉得呼吸猛得一窒,他一把将悠然拥入怀中
悠然瞪大了眼,“这样说,你还没见过她的样子?”她又忧虑起来,道:“师兄,我真恐怕你被人骗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