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岸五十五岁那年,斗败了南蛮,完成了疆土最后一块统一,流放了连家,除了后商最大的外戚祸患,他二十三岁登基,勤勉一生,终于能睡个好觉。
冬日雪夜,元宵节宫里张灯结彩,总管太监夏明安提着宫灯走在后面,两人一路直行到陈旧冷清的东宫,自先太子十年前去世后,就一直空着,那棵梅树却活得生机盎然,他靠在树边坐下,圆脸的太监捏着嗓子叫起来,“哎,哎,皇上,这冰天雪地的,您别冻坏了!”
“好了小安子,寡人身体好得很,能饮三大坛,你还是快些把千年醉挖出来,不然你这总管太监就去净房当差吧。”
夏明安苦着脸拿起铲子在一旁挖着,他也不是三十三年前东宫新上任的大太监,早八百年没干过这活,北国寒冷,土冻在一起,挖得格外费劲。
“你这可不比当年利索了。”齐岸瞅着他。
“哎呦陛下,奴那会才二十岁,正是好力气的时候,更何况那会秦侍卫挖土…”
他自知失言,冷汗冒了一身,连忙跪下来,“陛下,陛下恕罪。”
秦侍卫是当时太子妃的亲卫,转眼那位君后都死了七年了。
秦侍卫当时可是提着剑闯进皇帝寝殿的,罪行五马分尸都不为过,最后自刎在皇帝跟前,可不是什么能提的人。
“恕罪?什么罪,这酒的确是秦临和你一起挖土埋着的,你这般姿态作何?”齐岸看着头顶的梅花,语气淡淡。
夏明安腿软着站起来,“是是是。”
圆润的太监一铲一铲的在树下挖着,大雪随着梅花散落漫天,齐岸打开那坛埋了二十七年的酒。
喝得龇牙咧嘴,感慨着鼻嘴溢满的梅花香,“确实醇厚。”
眼前的景物模糊起来,他大约是醉了,很久没有醉一场了,眼前火星闪闪,又一片黑暗。
梦里长安宫起了一场大火,连绍殊在里面声嘶力竭的骂他狼心狗肺,不配为帝。
他额角直跳,想说你死了就安静些走吧,别再作出这幅阎王都害怕的样子了,再气他还是赢到最后的皇帝。
声嘶力竭的声音越来越远,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王爷,王爷…”
齐岸睁眼,想说谁这么放肆,却近距离的看见连绍殊那张脸,他惊得往后挪了一大段距离,连绍殊摸着肚子也躲了躲,那张年轻的脸上还没若干年之后的喜怒不辨,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王爷?”
“王爷?”齐岸转了转刚醒过来不活泛的脑子。
时光天旋地转,往事纷至沓来,沧海桑田如白驹过隙的一瞬间。
风吹过床幔,连绍殊把衣服拢了拢,齐岸这才发现他衣衫下白玉般的颜色染上星点似的红,还有微隆起来的肚子。
“王爷,可要起身?”
小夏子低垂着头,齐岸看着那张还没发福的圆脸,“夏明安?”
“小的在。”夏明安跪得近了点。
“现在什么时候?”
“卯时过半了。”
齐岸叹了声气,“何年?”
连绍殊扯了扯被他带走的被子,钻了进去,“正宁十八年,今个大寒”,青丝如瀑,露在被子外面,“圣上体恤今年冬日来得早,准了两天假,爷不会连这也忘了吧。”
齐岸咳了两声,胸腔发震,这是真的。
“没有”,他看了眼地上跪着的颇为年轻的夏明安,脸色复杂,“下去吧。”
连绍殊在被子里往他这边挪了挪,齐岸不自在的往床边上靠,却被攥住手腕,“你干什么?”
连绍殊觉得这人一早真是奇怪,“天还没亮呢,再睡会。”
他把齐岸的手贴在隆起的腹部,四个月大的胎儿不明显,但也有了存在的痕迹,“太医说头胎不宜养得大,我这肚子比寻常大些,冬日里还要减了吃食,真是受罪。”
齐岸看着床顶的罗帐,听他絮絮叨叨的说话,正宁十八年,他二十岁,去岁春日打了突厥,大获全胜,被封肃王,娶了早些年皇上赐婚的前太傅连风的幺子连绍殊。
琼川连氏,文坛世家,桃李天下,众多学子向往的交流圣地,历代贵子都有去琼川书院求学的风气,不乏皇子公主,连书三朝元老,朝堂上门生众多,娶连绍殊,他母妃去世前求来的恩赐。
如今朝堂之上,连风的幼弟任都察院御史,长孙任刑部侍郎。长子驻守书院,次子却是个异类,五年前去了东线从军,现下已然受封平东将军。
连绍殊是连风老来得的幼子,比他小一岁,不在京城长大,他们没见过面,盲婚哑嫁,这是婚后第二年,怀的第一胎。
感情正好的时候。
这个孩子没能生下来,五个月的时候连绍殊突然掉了孩子,人也大病一场,十年之后才有嫡子。
他不着痕迹抽了抽手,连绍殊是睡着了,迷迷糊糊应了两声就放开了,转成了躺睡的姿势,他转头看着那张还有些稚气的脸,此刻的连绍殊也只是十九岁的年轻人,他还是把孕夫翻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