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着炭的大帐内,火光昏暗。李昂喝着酒,喝得很慢。于栗磾盘坐在旁,擦拭着自己的黑槊。忽然帐帘子掀了开来,李昂手腕一抖,手里的酒壶飞了出去,这时呼啸的冷风才猛灌进来,吹得火塘里暗红的碳炽白,顿时让帐子里亮堂不少。“后半夜天寒。”掸落身上的雪,高敖曹抹着嘴角的残酒走进帐内,把喝了一半的酒壶塞给了提槊而出的于栗磾。“老磾他就是个闷葫芦,你说十句,他嘴里都蹦不出半个字来。”高敖曹坐在了李昂边上,看着一闪而出的黑影,低声自语,“不过打起仗来,没人比他更牢靠。”“这趟虽说是护着老弟你风风光光地回去,折折突厥人的脸面,可其实也是想宰了那些个突厥高手。”高敖曹忽然抬起头,看向身边的李昂,叹了口气道,“哪想到我和老磾分兵布疑阵,来得却只是些卒子。”“突厥人不是傻子,他们放消息要我的脑袋,必有所图。”李昂摸着脖子,笑了笑,“咱们想钓大鱼,他们又何尝不想。今天的伏击,不过是个试探,接下来才是见真章。”“不错,咱们这边露了面,他们那边也该上了。”高敖曹想了想亦是笑了起来。帐子里,火塘又暗了下来,李昂和高敖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烤着火,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黑暗的夜里,雪下得越发大,落得远近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桑若握着刀,潜行在呼啸的风里,在他身后,还有十人,俱是突厥军中最Jing锐的斥候。在离秦军营盘百步的地方,桑若停了下来,Jing擅刺杀的他,直觉向来很准,眼下他就有种不安的森寒感觉,好像自己成了被蛇盯住的蛙。呼啸的风雪掩盖了大秦连弩低沉的机扩声和锐矢破空的利啸,直到黑漆漆的弩箭到了近前,桑若和部下才意识到死亡的降临。暗沉沉的黑暗里,仆倒在雪中的桑若听到了铁甲碰撞的声音,他安静地站起来,环顾身后,除了三个受伤的部下,其他人身上已经插满了黑色的短弩,永远躺在了雪中。转过头,远处昏黄的火光渐渐清晰,桑若没有动,只是身后的部下默默站到了他前面。高敖曹和李昂并肩站着,身后是端着连弩的士兵,两旁则是按刀的虎豹骑。“降了吧,至少还能留条命。”高敖曹看着持刀摆出拼命架势的突厥人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会儿,桑若才从三个部下身后缓慢地走了出来,“你们是怎么发觉我们的?”他的汉话说得很好,声音也很平和。“扎营的时候,这一处是故意留给你们的。”高敖曹看向了远处,“没想到你们还真的来了!”桑若身后的黑暗里,一处人高的雪垒,猛然迸裂,提着黑槊的于栗磾踩着厚厚的积雪,身影慢慢清晰了起来,他的盔甲上结着厚厚的寒冰,不时有雪落下,脸惨白得吓人。“难怪云烈大人说你们是这世上心肠最硬的人。”桑若的声音不在平静,看着身后披甲的人,眼里满是敬畏,“我败得心服口服,不过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告诉你们我们来了?”于栗磾没有回答,只是手里的黑槊在雪里一挑,然后一条紧绷的黑索露出,断裂开来。看着黑索的一头绑在披甲的人脚上,桑若明白了过来,藏在雪里的人只要轻轻一扯,绷直的索子就会振动,另一头的人自然知道。“好计算,如此一来,弓弩发出的时机便不会差了。”桑若自嘲地笑了起来,从一开始他的敌人就为他布下了这条不归路,对自负的他而言,可谓是比身死败亡还要来得痛苦。
“废话就不要讲了,我要你的答复。”高敖曹有些不耐,他身后的弩手齐刷刷地对准了仍在低笑的突厥人。“你们。”桑若看向了仅存的三个部下,用突厥话说,声音低沉了下去,“尽忠吧!”声音甫落,还活着的三个突厥斥候猛然挥刀向前,然后他们被射成了刺猬,连半步都没有跨出,就倒在了雪里。桑若站着,从始至终他都站着,没有眨一下眼。“他们其实不必死。”一直站在高敖曹身边,没有说过话的李昂走出一步,逼视着面前站着的俘虏淡淡说。“与其活着被俘,受尽折磨,最后被逼问出消息,还是死了好。”桑若抬起了头,盯着面前脸有些模糊的人影,忽然问,“你就是…?”“废话太多。”从身旁的士兵处接过上了弦的弩,李昂打断了突厥人,平静得有些冷酷的语气让突厥人的心猛然一紧。“替我转告你们的大武令,我在苦水镇等他。”清脆的机扩声里,李昂手里的弩射出了强劲的钢矢,扎入了突厥人的右肩,激起一片血雾。桑若半跪在地,右臂已废的他额上沁着冷汗,可是却死死地咬着牙,没有吭出一声,从雪里站起,一句话都不说,转过了身。“对了,直接去找你们的大武令吧,你来的地方就不必回去了。”李昂喊住了离去的突厥人,淡淡道,“我想他们应该死光了!”桑若的身体猛然滞住,脚步晃了晃,可只是刹那间,他便稳了下来,然后头也不回大步走入了风雪中。盯着突厥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于栗磾走到了高敖曹身边,两人一起看向了李昂。李昂侧折过身,右脚随意跨出半步,却隐隐指向了黑暗中某处。高敖曹和于栗磾微微一怔,便已会意,两人也不再说话,只是与李昂一道走回了营地。随着火光的退去,雪地里复归黑暗,只剩下那九具突厥斥候的尸体安静地在风雪的呼啸下被渐渐掩盖。“欲擒故纵,是一步好棋。”营地的一处Yin影里,高敖曹看向了身旁的李昂,此次虎豹骑来了一旅人,他们与李昂只是